最终微微颔首:罢了,根基尚在,志意亦诚。过关。
虽只是“尚可”,但能得兵部之人一声认可,赵铭心下稍安,暗暗松了口气,退到一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一直静默的江锦辞。
此刻的江锦辞,安然坐在角落,仿佛与周遭的紧张气氛隔绝。
他并非不能即刻成诗,只是觉得,若自己先开口,恐怕后面的人就更难下笔了。
总得给旁人留些余地,文人相轻亦需有度,日后京城总要相见,不必将路堵死。
他这份从容,在他人看来,却更像是一种深不可测的自信。
直到那炷香仅剩一小截,多数人已勉强完篇。
主考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始终静坐的江锦辞身上。
这位刚毅的兵部官员,脑海中不禁回响起二楼那首浑然天成的《元日》,心中暗忖:
“能写出那般洞察世情、充满生机之作的才子,面对这铁血边塞的命题,笔下又会呈现出何等光景?是依旧举重若轻,还是……”
就在主考几乎要出声提醒的刹那,江锦辞才不疾不徐地缓缓站起身。
他并未走向场中,而是径直来到放置着文房四宝的长案前。
那兵部主考见状,竟抬手示意原本要上前侍奉笔墨的书童退下,自己亲自走到案边,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江锦辞,沉声道:“江解元,请!” 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江锦辞对他微微颔首,随即敛袖,提笔,蘸墨。
动作依旧从容,却自有一股凝练的气势。
他落笔写下诗题——《塞上边城》。
兵部主考目光紧随,不由自主地跟着那铁画银钩的字迹,一字一顿地沉声诵读出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
只这第一句,一股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便扑面而来,仿佛将所有人都拉到了那座被重重围困、危在旦夕的孤城之下!
“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二句,笔锋陡转,一道希望之光撕裂阴霾,守城将士的铠甲在日光下如金色鳞片闪耀,悲壮中骤然迸发出不屈的斗志!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第三、四句,听觉与视觉交织,号角声回荡在萧瑟秋景中,暮色里战场上的血迹仿佛凝结成了暗紫色的悲壮图腾。意境苍凉而瑰丽!
笔锋至此,江锦辞略作停顿,整个三楼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再次挥毫,兵部主考的声音也随之高昂起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第五、六句,描绘出援军疾驰、夜寒霜重连战鼓声都显得沉闷的艰苦场景,氛围凝重。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最后两句,石破天惊!
以“黄金台”典故喻指君王的知遇之恩,以“提携玉龙为君死”作为将士们以死相报的铮铮誓言,将全诗的悲壮与忠诚推至顶峰!
江锦辞停笔。
满场死寂!落针可闻!
先前那些边塞诗,包括赵铭之作,在这首色彩浓烈、意象奇绝、情感磅礴的《雁门太守行》面前,顿时显得黯然失色,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好!好!好!”
那兵部主考连道三声好,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
“这才是真正的边塞诗!有绝境,有斗志,有牺牲,有忠诚!字字千钧,掷地有声!末将……末将拜服!”
说完就对着江锦辞,郑重地抱拳一礼!
“此诗……此诗非人间能有啊!” 一位老文士颤声感叹。
赵铭面如死灰,彻底失去了比较之心,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震撼。
就在满堂哗然、赞誉鼎沸之际,三楼一间雅间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一位身着常服、两鬓斑白、右边袖管空荡荡的老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虽年迈,但腰杆挺直,目光如电,不怒自威。
“镇国公!”
有人低声惊呼。这位正是曾镇守边疆数十年,身经百战的镇国老将军!
老将军看也没看旁人,径直走到江锦辞面前,独臂拿起案上那墨迹未干的诗稿。
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提携玉龙为君死”一句,声音洪亮,带着沙场特有的金石之音:
“江解元!你这诗,写得好!写得太好了!‘黑云压城’、‘霜重鼓寒’,老夫经历过!‘提携玉龙为君死’,老夫麾下多少好儿郎,就是这般做的!”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江锦辞,“你这诗,写出了边关的魂,写出了将士的血!老夫……代那些埋骨沙场的兄弟们,谢谢你!”
江锦辞面对这位功勋卓着的老将军,收敛了之前的淡然,恭敬地长揖一礼:“老将军言重了。晚辈只是将心中所想,诉诸笔端。
真正值得敬仰的,是如老将军这般,以及千千万万为国戍边、马革裹尸的忠勇将士。”
“好!不骄不躁,更有见识!”
镇国老将军闻言,独臂重重拍在江锦辞的肩头。
“拿酒来!快拿我的酒来!” 他朝着楼下洪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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