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设计院二十三楼的大办公室里,灯还亮着。
卫红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是晚上十点四十七分。她保存好手上的变电站断面图,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口中蔓延。
这是她本月加的第十六个夜班。
“小卫,还没走啊?”同事王磊拎着背包从她身后经过,“别太拼了,明天还要交标呢。”
“马上就完,还剩最后一点。”卫红挤出一个微笑,目送王磊离开。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鸣和她敲击键盘的声音。
她何尝不想回家,躺在柔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但这个投资五点二亿的输变电工程投标文件明天是最终截止日,她是电气一次主设人,负责的部分还有最后几张图没完成。
卫红打开手机,看到丈夫发来的消息:“女儿发烧39度,我一个人带她去医院了,你忙完直接来儿童医院吧。”
她的心猛地揪紧,三岁的女儿朵朵早上就有些咳嗽,她本想请假,可这个项目的关键时刻,她开不了口。设计院的规矩大家都懂——工期就是铁令,耽误不得。
卫红匆匆保存文件,关上电脑,拎起包就往电梯跑。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她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想起了七年前刚入职时的自己。
那时她硕士毕业,怀揣着对电力设计事业的憧憬,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这家省内知名的电力设计院。父母为此骄傲了好久,毕竟在老家,能进省城的设计院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谁能想到,七年后的今天,她会在深夜赶往医院看望生病的女儿,而银行卡里的存款,甚至不够在市区付个首付。
到医院时,朵朵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丈夫赵明坐在床边,脸色疲惫。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卫红轻声问,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还是烫手。
赵明叹了口气:“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放下工作过来吗?这个月你加了多少天班,数过吗?”
卫红无言以对。是啊,设计行业就是这样,项目来了就得没日没夜地赶工。她所在的电网工程部,人均月加班超过100小时是常态。
“朵朵需要妈妈,我也需要妻子。”赵明的语气软了下来,“咱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换一份正常点的工作?”
卫红沉默着。这样的话,赵明说过不止一次。可她总是不甘心,七年专业积累,难道就这么放弃?
第二天,卫红请了半天假陪女儿,下午又匆匆赶到设计院。刚进门,就听见办公室里一阵骚动。
“听说没有?院里要公布去年收入分配情况了。”王磊压低声音对她说。
卫红愣了一下:“这次怎么突然公开了?”
“好像是上级部门的要求,增加透明度。”
下午两点,各部门代表被召集到会议室。人力资源部主任宣读了一份简短的文件,当听到具体数字时,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院长陈建国的年收入是287万,副院长级别在180-220万之间,中层干部约80-120万,而普通员工……
“咱们部门人均24万,到手也就17、8万吧。”王磊小声嘀咕,“你猜陈院多少?”
卫红没回答,她心里正飞快地计算着。她去年税前26万,扣除五险一金和税,到手不到20万。按照她每天平均工作12小时,周末经常加班来算,她的时薪还不到40元。
而陈院长的收入,是她的十倍还多。
散会后,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氛。大家都不怎么说话,键盘声比平时响了不少。
“凭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是刚工作三年的小李,“我们天天熬夜画图,他们动动嘴皮子,收入就差这么多?”
“就是,咱们部门去年完成三十多个项目,合同额两个多亿,就算扣除成本,利润也不少吧?怎么到我们手里就这么点?”另一人附和道。
王磊苦笑:“供需平衡打破的时候,自身的价值无法直接通过报酬体现。这是老设计师们都懂的道理。”
卫红想起导师曾经说过的话。十年前,电力建设高速发展,设计人才紧缺,那时设计院的设计师们收入相当可观。但随着行业增速放缓,设计单位增多,竞争加剧,设计费却不升反降。活没少干,钱却少了。
“你们知道咱们院的合同额和利润吗?”卫红突然问。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能说出具体数字。
第二天,卫红借着去财务部报销的机会,悄悄查了一些数据。结果让她震惊——去年全院合同额18亿元,利润高达4.5亿元。按照全院600人计算,人均创造利润75万元。
即使算上各项成本,这个数字也远远高于员工的收入水平。
晚上加班时,卫红忍不住向王磊提起这事。
“这不奇怪。”王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你知道陈院那辆奥迪A8多少钱吗?一百多万。听说他儿子在美国留学,一年开销就够咱们挣好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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