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已是第十个年头。李默坐在电力设计院三十楼那间略显陈旧的办公室里,指尖的烟灰积了老长,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散落在他面前那份墨迹未干的红头文件上。
文件标题是《关于撤销传统能源事业部及组建新型电力系统研究中心的通知》。他,李默,这个刚刚坐稳不到两年的“传统能源事业部”科长,头衔即将再次成为历史。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领导……”他喃喃自语,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这句话,在他心里盘踞了十年,早已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一、 初入“营盘”:雄心与规则的碰撞
十年前,李默以名校硕士的身份,意气风发地踏入XX电力设计院。那时的他,觉得这里是一座宏伟的技术圣殿,图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链接着国家的能源命脉。他被分到火力发电设计部,科长是一位严谨认真的老工程师,手把手教他看图纸、跑现场、核算数据。
他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按部就班,在技术的轨道上稳步前行。然而,他入职后经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老院长的荣退和新院长的上任。
老院长是技术出身,话语不多,但句句落在实处,院里风气务实而沉稳。新上任的赵院长,年富力强,来自上级主管单位,带来的是一套“市场化”、“跨越式发展”的新理念。大会小会上,“转型”、“突破”、“打造标杆”成了高频词。
李默有些懵懂,只觉得设计任务书上,对“设计周期”的要求越来越严苛,对“经济效益”的测算越来越精细。他所在的火电部,开始承接一些他看来“华而不实”的景观化、数字化改造项目。老科长私下里叹气:“小火电关停是大势所趋,咱们这碗饭,怕是吃不太平喽。”
果然,赵院长任职的第三年,设计院进行了第一次大规模结构调整。火力发电设计部、水力发电设计部、核电设计部合并为“传统能源事业部”。李默的老科长,在合并前的民主评议中,因“创新意识不足”被调整到了闲职部门。新上任的事业部总经理,是赵院长从外面带来的“干将”,据说擅长市场开拓。
那是李默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营盘”还是那个“营盘”,但指挥棒已经换了方向。他埋头画的图,不再仅仅是技术的结晶,更是某种战略的注脚。
二、 “流水”湍急:在适应中寻找平衡
赵院长的任期在第五年结束,据说因业绩突出,上调集团总部了。接任的,是曾在兄弟设计院担任过副院长的钱院长。
钱院长风格迥异,推崇“精细化管理和成本控制”。他上任后,第一把火就烧向了项目管理。李默所在科室的项目经理,第一批被更换。新来的项目经理,是搞财务出身,对技术细节不甚了了,但对预算和报销单据的审核,严格到近乎苛刻。
有一次,为一个关键设备的选型,李默坚持要用性能更稳定但价格稍高的国产品牌,而新项目经理则坚持选用报价最低的那家。“李工,我们要算大账!成本控制是院长定的硬指标!”项目经理敲着计算器,语气不容置疑。
最终,设备选了便宜的。项目并网运行后,那台设备故障频发,导致业主方投诉不断。李默带着人去抢修,在尘土飞扬的现场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回来写事故报告时,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报告层层上报,最后不了了之。那位项目经理,却在当年的绩效考核中,因“成本控制卓有成效”获得了优秀。
钱院长任职期间,设计院又进行了一次重组。“传统能源事业部”被拆分,火电业务独立出来,与新拓展的新能源业务合并,成立“能源综合利用部”。李默被任命为这个新部门的科长。头衔变了,手下也管着十几号人,但他觉得自己的角色更像一个“大号项目经理”,在各种指令和指标的夹缝中,努力维持着项目的正常运转。
他学会了写各种言之无物但格式漂亮的汇报材料,学会了在会议上如何既表达困难又不触及领导霉头,学会了如何安抚手下年轻工程师因为薪酬和晋升通道狭窄而产生的怨气。他感觉自己像一条河里的鱼,水流的方向和速度总在变,他必须不停地调整泳姿,才能不被冲走。
三、 无奈的中层:承上启下的“夹心层”
第三任院长孙院长,是技术专家回归,院里不少老工程师都对他寄予厚望。孙院长确实重视技术,提出了“回归设计本源,打造技术高地”的口号。李默精神为之一振,觉得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干点正经事了。
然而,孙院长带来的变革更加剧烈。他认为之前的组织结构“叠床架屋,效率低下”,于是推行“扁平化”管理,撤销了大部分二级部门,直接由院领导分管各项目团队。李默的科长职务,名义上还在,但实际权力和职责范围变得模糊不清。
他成了“救火队长”——哪个项目进度滞后了,他要去督促进度;哪个环节沟通不畅了,他要去协调关系;年轻员工离职了,他要去谈心挽留……他成了院里最忙的人之一,但年终述职时,却很难说清自己到底做了哪些“突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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