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批了,钱到位了,设计院的老法师们却集体沉默了——海上那20个项目,个个都是“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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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五年春天的阳光,斜斜地打在“XX设计院”新能源部那间大办公室的窗玻璃上,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空气里弥漫着旧图纸的微尘、浓茶提神儿的苦涩,还有一股子无声的、沉甸甸的压力。
部门主任李明远站在那块快被画花了的白板前,双手撑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白板上,两行数字触目惊心:
陆地风电:405项,总投资约1996亿元。
海上风电:20项,总投资约981亿元。
底下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家伙,海上这二十个,个个是‘金疙瘩’啊,单位投资顶陆上好几个。”
没人接话。办公室里坐着的,是新能源部压箱底的老法师们。搞地质出身的赵一鸣,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深度眼镜,正对着刚拿到手的几份海上场址初步勘察报告拧眉头;主攻结构设计的“大炮”王工,脾气跟他搞的钢结构一样硬,此刻却只是抱着胳膊,盯着窗外,仿佛能一眼看到几百公里外那片波涛汹涌的海域;还有负责电气接入的刘工,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划拉着电网规划图,脸色越来越沉。
李明远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点突兀。“都看到了,‘追风行动’,这回是动真格的。陆上的四百多个,是基本盘,是稳中有升的‘压舱石’。但真正的考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张脸,“是海里这二十块‘硬骨头’。”
他拿起电子笔,在白板角落点了几个位置:“东海那两个,场址中心离岸超过八十公里。渤海湾那三个,水是不深,可底下是活断层,地震基本烈度摆在那儿。还有南海那几个,台风路径年年变,设计风速按现有规范,得往上提多少?浪溅区防腐等级要不要再调一级?”
每一个问题抛出来,办公室里的沉默就厚重一分。赵工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带着常年被烟熏过的沙哑:“东海那几个点位,初步钻探显示,海床面下四十米到六十米,存在厚度不一的粉质黏土夹粉砂层,桩基设计,选摩擦桩还是端承桩?沉桩可行性、后期可能发生的沉降……数据样本不够,心里没底啊。”
“砰!”王工一拳轻轻砸在桌子上,茶杯盖跳了一下。“结构强度不是凭空画出来的!深远海,长周期波对风机基础、特别是塔筒与基础连接部位的疲劳荷载,现有模型够不够精确?模拟软件里的边界条件,跟真实大海比起来,那是幼儿园跟特种部队的差别!一套基础就是上亿的投入,强度冗余留多了,成本扛不住;留少了,”他哼了一声,“那就是在海上埋炸弹。”
刘工推了推平板,接口道:“发电送不出去,一切白搭。这二十个项目,一半以上需要新建海上升压站和长距离海底电缆。柔直输电技术是成熟了,可关键设备供货周期多长?施工窗口期就那么几个月,海上作业船够不够用?租金现在一天一个价吧?电网消纳方案,地方上配套跟不上,咱们风机立起来,也只能等着晒太阳、吹海风。”
阳光移动,掠过墙角堆放的那些已经微微泛黄的旧蓝图卷宗。那里面,记载着这个部门,乃至整个中国风电行业,从戈壁荒漠起步,一步步走向近海的足迹。每一次突破,都伴随着类似的争论、迷茫和最终咬牙向前的决绝。老法师们太清楚了,纸上谈兵容易,真要把上百米高、数千吨重的钢铁巨人,稳稳地安放到几十米深、暗流汹涌的海底,让它未来二十五年经受住狂风巨浪、盐雾腐蚀的洗礼,稳定地发出清洁电力,这其中的技术挑战、工程风险和未知因素,远不是几串漂亮的投资数字能概括的。
有人低声叹了口气:“以前在陆上,最多是爬爬荒山,勘勘戈壁。现在是要下海搏蛟龙啊……”
李明远的目光从那一张张或凝重、或焦虑、或沉思的脸上掠过。他知道,这种沉默不是退缩,而是老工程技术人员面对真正难题时本能的审慎。他们不是在抱怨,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寸一寸地掂量着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几个年轻的技术员正围着一个小型的风机叶片模型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脸上是毫无遮掩的兴奋和干劲。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有些刺眼的春光,面向办公室里这群并肩作战多年的老伙计。
“难,我知道。”李明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陆上的四百多个项目,是行业发展的基石,我们必须做好,保证进度,保证质量。但这海上的二十个,”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斩钉截铁,“是未来!是下一次能源转型必须攻下的山头!”
他走回白板前,拿起笔,在那“20”这个数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老赵,你牵头,立刻组织精干勘测力量,联系国内有远海作业经验的勘探船,制定详细的海床勘察方案,我要最精确的地质数据,一寸海床都不能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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