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部的办公室总是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场——那是太阳能板设计图、风力发电数据报表与人类焦虑混合的味道。王胜坐在靠窗的工位上,第无数次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上那排明晃晃的日光灯。
早晨八点半,阳光已经泼洒了整个办公室,但那二十多盏灯依然亮着,仿佛一群不知疲倦的哨兵。
“又忘了。”王胜低声嘟囔,站起身。
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淹没在键盘敲击声中。他走到墙边,啪嗒一声按下开关,半数灯光应声而灭。几秒后,角落里传来不满的嘀咕:“谁把灯关了?我这看图纸呢。”
是赵工,部门里资历最老的设计师,此刻正眯着眼睛,对着一卷铺开的图纸皱眉。
“赵工,外面天亮了,自然光对眼睛更好。”王胜温和地说,走过去帮赵工调整了百叶窗的角度。一束恰到好处的阳光落在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线路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赵工愣了愣,推推眼镜:“哦...好像是亮了些。”
这是王胜调来新能源部的第三个月。作为部门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对电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这种特质在电力设计院显得既合理又古怪。
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收藏着各种规格的节能灯泡,手机里装着实时监控办公室能耗的APP,甚至能凭声音判断出哪台电脑进入了休眠状态。同事们笑称他为“节电侠”,这外号半是调侃半是无奈。
“王胜,你这随手关灯的习惯,能不能改改?”部门秘书小林端着咖啡经过,“上次院长来视察,一推门发现我们办公室黑乎乎的,还以为没人上班呢。”
“可是当时是中午,阳光正好。”王胜认真地说,“我们不能一边设计新能源项目,一边浪费电啊。”
这话他说了太多次,以至于现在一开口,同事们就能默契地接上下半句。
十点钟的部门会议,李主任带来了新消息:“总部下了硬指标,下半年各部门能耗要降低15%。咱们新能源部,得做个表率。”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有人提议更换节能设备,有人建议调整空调温度,轮到王胜发言时,他只说了一句:“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有效——随手关灯,下班关机。”
几个老工程师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散会后,赵工特意走到王胜身边:“年轻人,理念是好的。但你要知道,有些习惯,比省那几度电更难改变。”
王胜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直到他开始了自己的“节电行动”。
起初是温和的提醒——他在每个开关旁贴了可爱的小标签,画着笑脸和“请关灯”的字样。第一周,效果显着,办公室的日间开灯时间减少了70%。
但第二周,标签开始神秘失踪。同时,王胜发现即使阳光明媚,灯也会被人重新打开。
他升级了策略,在部门群里发送每日节电报告:“昨日我部节约用电18.6度,相当于减少二氧化碳排放14.2千克...”群里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二的下午。王胜因为赶制一份风电场的优化方案,加班到晚上九点。当他保存完最后一个文件,准备关机离开时,发现整个办公区依然有十几台电脑处于开机状态,屏幕保护程序闪烁着绚烂的光影。
他一一检查,发现这些电脑整夜都不会自动进入休眠模式——某个被大家尊称为“刘工”的老资格工程师,多年前为了方便远程访问,统一调整了电源设置。
王胜坐回工位,盯着那些闪烁的屏幕,忽然明白了赵工那句话的含义。在电力设计院,有些习惯不仅仅是习惯,它们是地位、特权与舒适区的象征。关掉一盏灯很容易,但要改变人们心中那盏长明不灭的灯,难如登天。
那晚,王胜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风电场中央,无数涡轮缓缓旋转,但它们的电缆全部通向一个散发着热量的办公室,那里灯火通明,电脑全开,吞噬着所有清洁能源。
第二天,他改变了策略。
他不再群发节电数据,而是开始个别交流。帮赵工解决电脑卡顿问题时,他顺便设置了合理的休眠时间;与小林核对项目进度时,他分享了减少屏幕亮度对保护视力的好处。他甚至发现刘工其实对光伏材料的最新研究很感兴趣,便主动整理了相关资料,在讨论间隙委婉提到电子设备待机耗能的问题。
潜移默化中,变化悄然发生。办公室的日光灯在晴天时很少全部亮起,下班后未关的电脑数量逐渐减少。有人开始开玩笑说,新能源部终于“名副其实”了。
但真正的考验在月底来临。
全院能耗报表公布,新能源部仅降低了5%,远未达到15%的目标。李主任面色凝重地召开紧急会议:“如果下个月还是这个数据,我们部门的年终评优就悬了。”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有人重新提出购买昂贵节能设备的方案,有人建议减少加班时间来降低能耗——显然这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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