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渐渐亮起了灯火,城市的黄昏总是来得仓促,不过片刻功夫,天际最后一抹橘红就已沉入墨蓝的夜色中。窗玻璃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身影,领带松松地挂着,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
国际工程部的办公区依然灯火通明,周五的晚上,加班是常态。
“宇涵,还不走?”同事王磊拎着公文包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这个标书再核对一遍,下周一就要交了。”刘宇涵转过身,勉强笑了笑。
王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听说东南亚那个光伏电站项目,负责人定下来了。”
刘宇涵的心猛地一跳,却又在瞬间平静下来。他已经在电力设计院工作了六年,参与过的国际项目不下二十个,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拼尽全力。这个光伏项目他投入了整整三个月,从技术方案到预算控制,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得无可挑剔。
“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赵明远。”王磊吐出这三个字,像是抛出一块沉重的石头,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刘宇涵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窗外的霓虹灯突然亮了起来,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赵明远。比他晚入职两年,技术能力平平,却是公司某位副总的亲侄子。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王磊叹了口气,“这世道,能力算什么?关系硬才是硬道理。”
等王磊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刘宇涵才缓缓坐回工位。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他精心修改了十几遍的项目方案,那些精确的数据、创新的设计,此刻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想起三个月前,部门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刘啊,这个项目非你莫属,好好干,机会很大。”那时他竟真的相信,努力会被看见,才华会有回报。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妻子晓菲发来的消息:“几点回家?饭菜都凉了。”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该怎么解释他再一次与晋升失之交臂?怎么描述那种明明已经触手可及,却又在瞬间被无形的手推开的无力感?
办公区另一端的主任办公室门开了,赵明远从里面走出来,满面春风。他穿着熨帖的定制西装,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闪着矜持的光。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赵明远朝他点了点头,那眼神里的怜悯比嘲讽更令人刺痛。
“宇涵哥,还没走啊?”赵明远走近,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味飘了过来,“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个项目的技术方案写得特别棒,主任让我接下来负责,我还得好好向你请教呢。”
刘宇涵感到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呼吸。他勉强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恭喜。”
“运气好而已。”赵明远摆摆手,但那眼神里的得意掩藏不住,“周末有个和业主的饭局,副总也去,你要不要一起来?反正方案是你做的,比较熟悉。”
这是一份施舍,刘宇涵再清楚不过。他摇了摇头:“不了,周末陪家人。”
赵明远离开后,整个办公区彻底安静下来。刘宇涵关掉电脑,整理好桌面,动作缓慢而机械。窗外,城市的灯火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一个梦想,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乘电梯下楼,走出公司大门。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格外清醒。他没有直接去地铁站,而是绕道去了办公楼后面的小公园。这里是他刚入职时经常来的地方,那时他满怀憧憬,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一定能在这个庞大的国企里闯出一片天地。
长椅冰凉,他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很久不抽的烟。烟雾在黑暗中缭绕,如同那些逐渐消散的雄心。
“小伙子,借个火?”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宇涵回头,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不远处。他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给您。”刘宇涵递过打火机。
老人点燃烟,在他身旁坐下:“这么晚,刚下班?”
“嗯。”刘宇涵简短地回答,并不想多谈。
“在电力设计院工作?”老人看了眼他胸前还没摘下的工牌。
“国际工程部。”
老人点点头,深吸了一口烟:“好地方啊,前途无量。”
刘宇涵苦笑一声,没接话。
“不过,”老人顿了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国企这地方,有时候光有能力是不够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刘宇涵心中紧闭的闸门。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讲述自己的处境,那些努力付诸东流的项目,那些被关系户抢走的机会,那些看似触手可及却总是失之交臂的晋升。
老人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直到刘宇涵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你看这棵树。”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它之所以能长这么高大,不仅仅是因为根系深厚,还因为它所处的土壤肥沃,阳光充足。能力就像树的根系,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合适的环境和养分,再强大的根系也难以支撑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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