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凛冽刺骨。孙氏医馆的后门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两道人影携着一副简陋却结实的担架,迅速融入黑暗的巷道之中。担架上,武大郎裹着厚厚的棉被,昏睡不醒,气息微弱。武松在前,潘金莲在后,两人步履匆匆,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专挑那些偏僻无人的小路、田埂,甚至穿越枯败的芦苇荡。武松虽伤势未愈,但常年习武的底子和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潘金莲咬着牙,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双手紧紧扶着背架边缘,分担着重量。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她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路和背架上那个命悬一线的亲人身上。
离别仓促,他们只带了最必需的物品:一些干粮、水囊、武松的朴刀、潘金莲贴身藏着的少许银钱和那几块始终缝在碎布里的账本残页——这是他们最后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毁不得,也丢不得。
“叔叔……方向对吗?”潘金莲喘息着,低声问道。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星光勉强勾勒出远山的轮廓。
“往东。”武松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先离开清河地界,过了阳谷县,再设法打听去沧州的路。听说沧州地界豪强并立,官府管控稍松,或有喘息之机。”他没有直接提及梁山,那毕竟是最后的退路,眼下最重要的是摆脱迫在眉睫的追捕。
他知道,吴知县为了自保,很可能已经派出衙役,甚至通知了沿途关卡。童贯的缇骑速度更快,必须争分夺秒。
一夜疾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已是筋疲力尽。寻了一处背风的土坡后,武松示意停下歇息。他仔细检查了兄长的状况,武大郎依旧昏沉,喂了几口水,也只是无意识地吞咽。
“不能再走了,必须找个地方让大哥暖和一下,弄些热食。”武松看着兄长灰败的脸色,眉头紧锁。露宿荒野,对于健康之人尚且难熬,何况是武大郎这样的重病之躯。
潘金莲亦是忧心忡忡,她环顾四周,只见荒草萋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荒郊野岭,去哪里寻……”
话音未落,武松耳朵微动,猛地抬手示意噤声。潘金莲立刻屏住呼吸,顺着武松警惕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官道方向,隐隐有烟尘扬起,伴随着隐约的马蹄声!
追兵?!
两人心头一紧,迅速将背架藏匿在深草之中,武松握紧了朴刀,伏低身形,目光锐利地盯住烟尘来处。
马蹄声渐近,来的却并非官军缇骑,而是七八个骑着骡马、作客商打扮的汉子。他们风尘仆仆,神色间带着赶路的匆忙,但也透着一股寻常商贩没有的精悍之气。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皮微黑,眼神锐利,腰间挎着一口朴刀,与武松所用制式竟有几分相似。
那队客商显然也发现了土坡后的武松二人,速度慢了下来,为首那黑脸汉子目光扫过武松紧握的刀柄和地上藏匿的背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抱拳扬声问道:“前面的朋友,可是遇到了难处?需否帮手?”
武松没有放松警惕,只是沉声回道:“路过歇脚,不劳烦各位。”
那黑脸汉子见他戒备,也不勉强,笑了笑,正要带队离开,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了从草丛缝隙中露出的、武大郎那张因病痛而扭曲蜡黄的脸。他眉头微皱,又看了看武松那虽然尽力掩饰却依旧能看出伤势在身的姿态,以及潘金莲那难以掩饰的惊惶与疲惫。
“这位兄弟,”黑脸汉子忽然勒住骡子,语气诚恳了几分,“看你们形容,不像寻常赶路人。这荒郊野地的,带着病人,只怕艰难。往前二十里,有个三岔口,路口有家‘刘家老店’,掌柜的姓刘,是个厚道人,价格也公道。你们若信得过,可去那里暂歇,总强过在这野地里受冻挨饿。”
武松心中微动,仔细打量那黑脸汉子,见他眼神坦荡,不似作伪,而且对方人多,若真有歹意,也不必如此废话。他略一沉吟,抱拳道:“多谢兄台指点。”
黑脸汉子哈哈一笑,也不多言,招呼手下,策马扬鞭,继续赶路,烟尘很快远去。
待那队人走远,潘金莲才松了口气,看向武松:“叔叔,那人说的店,我们去吗?”
武松望着那队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观此人行止,不似寻常商旅,倒有几分江湖气。他既出言指点,未必是陷阱。眼下大哥情况不妙,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落脚。就去他说的那家店,但需万分小心。”
歇息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再次背起武大郎,按照那黑脸汉子所指的方向前行。一路上,武松格外警惕,时刻留意身后有无跟踪。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日头升高,果然在官道三岔口见到了一家孤零零的客栈,幌子上写着“刘家老店”。客栈看起来有些年头,倒也干净整齐。
武松让潘金莲先在远处树后等候,自己独自上前探查。他走进店内,只见柜台后坐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正打着算盘,想必就是刘掌柜。店内还有两三桌客人,都是寻常行商打扮,并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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