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的厮杀声与瀑布的轰鸣渐渐被茂密的丛林吞噬,但那份刻骨的悲愤与沉痛,却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卢方沉入潭底时那解脱与快意的眼神,不断在武松眼前闪现,每一次都让他心如刀绞,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陷入尚未愈合的掌伤,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一。
“叔叔……”潘金莲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搀扶着武松的左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愤怒和伤痛而传来的细微震颤。她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在夜风中冻得嘴唇发紫,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武松身上。
张青、孙二娘同样狼狈,身上带着箭伤,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黑暗的丛林。宋万带着几名伤痕累累的梁山弟兄断后,暂时阻住了铁鹞子的追击,但谁都知道,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走!往东!”宋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声音嘶哑,“阮小二兄弟的水寨应该就在不远处的芦苇荡里!”
一行人不敢停留,搀扶着伤员,在漆黑的林间艰难穿行。武松几乎全身重量都倚在潘金莲和张青身上,每一步都牵动着肩胛和腿上的伤口,冷汗混合着冰冷的河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潘金莲咬紧牙关,用她那单薄的肩膀努力支撑着,呼吸急促,却始终没有松开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明,前方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芦苇丛生的水泊,晨雾弥漫在水面之上,浩渺苍茫,不见边际。水汽扑面而来,带着鱼腥和水草的清新气息。
“到了!八百里水泊!”宋万精神一振,从怀中掏出一支牛角号,凑到嘴边,鼓起腮帮,吹出了一长两短、极具韵律的号声。
号声在空旷的水面上回荡。片刻之后,前方浓密的芦苇荡中,传来一阵欸乃的桨声,几条快船如同离弦之箭般破开苇丛,迅速驶近。船上汉子个个精赤着上身,皮肤黝黑,眼神锐利,手持鱼叉、船桨,为首一人,身材矮壮,方面阔口,声如洪钟:
“可是宋万兄弟?!怎地如此狼狈?!”
“阮小二哥哥!”宋万见到来人,如同见到亲人,虎目含泪,指着武松等人,“快!接应武松兄弟!后面有铁鹞子追兵!”
那被称为阮小二的汉子闻言,脸色一肃,目光落在浑身浴血、被搀扶着的武松身上,又扫过同样带伤的潘金莲、张青夫妇,立刻喝道:“快上船!弟兄们,准备迎敌!”
武松等人被迅速扶上快船,那船只灵活地调头,驶入迷宫般的芦苇荡中。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时,后方林间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铁甲碰撞之声,铁鹞子果然追了上来,但面对这茫茫水泊和错综复杂的芦苇荡,也只能望洋兴叹,发出不甘的怒吼。
快船在芦苇荡中穿梭,七拐八绕,武松只觉眼前景物变幻,若非有人引路,绝难辨明方向。约莫行了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水泊深处,赫然出现一座巨大的水寨!
寨墙以巨木打造,巍峨耸立,旌旗招展,上面绣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在晨光中猎猎作响。水门大开,里面港汊纵横,停泊着大小船只无数,更有了望塔、箭楼林立,守卫森严,气象万千!无数头戴范阳毡笠、手持兵刃的汉子在寨墙上、船只间忙碌,见到阮小二的船队,纷纷挥手致意。
这就是水泊梁山!这就是被逼无奈的好汉们聚义之地!
饶是武松心志坚毅,见此雄壮景象,也不禁心神激荡,胸中块垒似乎为之一舒。潘金莲更是看得呆了,她从未想过,传说中的梁山贼寇巢穴,竟是如此一番兴旺景象。
船只靠岸,早有数人迎了上来。为首一人,身材适中,面容敦厚,三绺墨髯,眼神却温润中透着精明,未语先带三分笑,令人如沐春风。他身旁站着几位气度不凡的头领,有面色赤红、手持大刀的,有文士打扮、羽扇纶巾的,更有几位彪形大汉,气势迫人。
“宋万兄弟辛苦了!”那敦厚汉子快步上前,扶住宋万,目光随即落在被张青、孙二娘搀扶着的武松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了然,语气愈发温和关切,“这位……想必就是景阳冈打虎、连诛奸恶的武松武二郎吧?宋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二郎兄弟受苦了!”
他便是梁山泊主,“及时雨”宋江!
武松挣扎着想要行礼,却被宋江一把托住:“二郎兄弟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这位娘子是……”他目光转向武松身旁,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依旧难掩丽色的潘金莲。
武松微微一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介绍。潘金莲更是低下头,手足无措。
一旁的风尘三侠之一,赤发鬼刘唐心直口快,哈哈笑道:“这还用问?定是武家嫂嫂!”
他这话本是无心,却让武松和潘金莲同时一震。武松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兄长已逝,这“嫂嫂”之名,如今听来,竟是如此的刺耳而又微妙。
潘金莲脸颊飞红,偷偷抬眼看了武松一下,见他并未出言否认,心中更是如小鹿乱撞,慌忙低下头,声若蚊蚋:“奴家……潘金莲,见过宋头领,各位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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