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东岸,晨雾如烟。昨夜风雷余势未散,血迹与焦土混作一色,远处残旗飘摇,似在为亡国之魂哀吟。
召公立于河畔,面色苍白,眼前的景象令他几乎无法呼吸。成王的身影,依旧立在风中,甲上凝霜,血早已干涸,却仍保持着握枪之姿,似仍守护着那条被雷火映红的洛水。
太师跪地叩首,泪如雨下:“王以身殉礼,天道可鉴。此处当为新社之基,不可令后人忘。”
召公目中含泪,俯身拾起一抔泥土,那是混着血与灰的河沙,仍温热。他低声道:“王之志未泯,礼之魂未绝。吾等若苟活而忘此一夜,便是辱国辱天。”
他抬目望向天边,乌云渐散,一缕光线从破晓中落下,照在成王遗体之上,映出一道微弱的光晕。
“天心未亡。”召公轻声说,“但天下……将乱。”
——
三日后,镐京。
城门紧闭,朝堂之上无主之位。成王死讯传回,群臣哭声震殿。宫中女官、侍卫皆跪地哀号,然而在悲声之下,暗潮却已悄然涌动。
内史、宗伯、司徒、司寇诸卿分列殿下,谁也不敢先言。唯有召公衣衫染血而入,立于王座之前,声如洪钟:
“成王薨于洛,殉礼而死,魂归天命。今国无主,诸侯动心,若再迟疑,天下必乱!”
群臣皆惊,太师起身,拂袖而叹:“鲁未降,齐、卫、燕、宋之兵未退。礼亡则国乱,王死而礼在,唯当以礼安邦。”
召公点头,目光冷厉:“立太子,以续天统。周公之后,血脉尚在,天命未绝。此刻,唯有以血定天下心。”
殿中有人犹疑,有人哭泣,更有人暗中低语。
“成王以礼殉身,周公亦死于前岁,今日之周,尚有何威?”
“齐、卫之兵未散,诸侯欲共议新主……”
“若洛水之地自立,则周不复为周。”
声音低微,却如毒蛇在阴影中爬行。
召公厉喝一声:“住口!成王以血守礼,岂容尔等妄言!”
他转身叩首于王座之前,声音低沉如山:“先王以身化礼,今礼不亡,周亦不灭。”
——
夜。镐京风冷如刀。
召公与太师对坐于太室之中,烛光在二人之间摇曳。
太师叹道:“天下多事,王已逝,礼将何归?”
召公凝视烛火,神情沉沉:“周礼非一人之礼,乃天道之理。王虽死,其志不灭。但……东诸侯必乘此乱起。”
太师点头:“齐、卫之兵已越境,鲁人夺河西之地,燕、宋互起相疑。大周气数将竭,唯剩镐京孤城。”
召公沉默片刻,低声道:“若天命真欲绝我周,当无一人能挽。然若天尚存心于礼,则必留一线生机。”
他忽抬首,目光如电:“立幼王,以宗周之血延火种。洛水虽覆,山河未亡!”
太师望他良久,忽然叹息一声,深深一拜:“吾老矣,唯将余命托于卿手。”
——
翌晨,召公召集百官,于宗庙之前设祭,迎王之灵归位。
祭坛之上,天色昏沉,风卷幡动。
召公披玄衣,手持玉圭,朗声诵道:
“周有王德,礼以立邦。成王殉身,礼道永昌。今以血脉续火,以礼继天。天若有命,愿留我周一息!”
言罢,击磬三声。殿中诸臣皆跪,百官齐呼:“成王万岁,周统永昌!”
然而在那重重呼声之下,太师忽察觉殿外异动。数名甲士疾步入内,面色惨白。
“报——齐侯兵入关外,鲁军屯洛阳,卫、宋两国皆起兵号曰‘问天命’!”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召公缓缓闭上眼,似早已料到。风从殿门灌入,吹动成王的灵帛。那帛上血迹未干,似仍在流淌。
——
夜色再起,洛水以北,火光连天。
鲁军在旧营重建祭坛,声称“天命东移”,齐、卫、宋使皆在其侧。坛上白幡猎猎,一名青衣大夫高声诵文:
“周失其德,天命已改。礼不自镐出,当自东方新主继之!”
群侯齐声附和,鼓声震天,天地似在哀鸣。
那一刻,山河为之一变。镐京的钟声传来,低沉而悲怆。
召公立于宫门,手执王剑,长叹道:“礼与天争,必有血偿。然天命之去留,未可知也。”
他回望那空寂的金殿,烛火如泣,风声似怨。
天未明,而天下,已无主。
镐京夜深,钟声已断。宫阙高悬,烛火如豆,唯有风声掠过廊柱,似在替天哭泣。
召公立于宗庙之外,披衣而立。天穹之上阴云密布,月光被彻底遮去,连北斗的星光也被夜色吞噬。他的背脊在风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一丝说不出的孤绝。
他缓缓推开庙门。殿内香烟袅袅,成王的灵位静立中央,玉器与金樽依礼摆放。召公行至灵前,叩首九次,语声低沉如山:
“臣召公旦,谨以残身续火。先王之礼未绝,天命未亡,臣愿以血立誓,守此一脉,至死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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