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1月,寒冬如铁,北风呼啸,卷过川南荒芜的原野。
枯草伏地,山色苍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死寂与寒冷。
连续两年的天灾人祸,早已将这片土地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气。
乐山周边,村村断炊,户户闭门,饿殍横陈于道,野狗刨尸而食。
偶有孩童啼哭,也很快在寒风中戛然而止——不是睡去,便是断气。
张阳的营部驻扎在峨眉县,防区涵盖数个乡镇。
他常率人下乡巡查,每次出行,都如行走在人间地狱。
田地荒芜,村落空荡,村口老树下常有冻僵的尸体,无人收殓。偶遇活人,也多是皮包骨的老人或眼神呆滞的孩童。
卖儿鬻女已非奇事,甚至“易子而食”的传闻,也在民间悄然流传。
这一日,张阳带着陈小豆和几名警卫骑马巡查至一个名为“枯树岭”的小村。
刚进村口,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刀割耳。
循声望去,只见一户破败农舍前围了十来个村民,院中三人正撕扯不休:
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汉子死死抱着一个小女孩,满脸泪痕。
对面一个穿绸缎马褂、戴瓜皮帽的管家模样的人正厉声呵斥,身后两名家丁虎视眈眈。
地上散落着三块银元,在寒阳下泛着冰冷的光。
“刘老爷……求您再加两块……三块大洋……真不够活命啊……”
汉子跪地哀求,声音颤抖。
管家一脚踹开他:
“穷鬼!说好三块就三块!如今这年头,丫头片子能卖三块,是你祖上积德!再啰嗦,一块都不给!”
那小女孩约莫十岁,瘦得像根柴,脸色青白,浑身发抖,死死抱着父亲的腿,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爹……我不去……我不想当丫鬟……我少吃点……别卖我……”
她微弱地哀求,声音如风中残烛。
汉子心如刀绞,却看着地上那三块银元——那是全家活过冬天的希望。他手一松,女孩便被管家一把拽走。
“爹——!”
女孩尖叫,猛地挣脱,转身扑向父亲。
家丁上前阻拦,她被推倒在地,惊恐至极,双眼一翻,竟当场昏死过去。
“丫头!”
汉子扑过去,抱起女儿,嚎啕大哭,声如裂帛。
管家皱眉:
“晦气!看看死没死?没死就拖走!”
就在此时,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
“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一队军人冲进院子,为首青年军官翻身下马,大步走来,眼神如刀,杀气腾腾。
正是张阳。
管家和家丁被这气势震慑,顿时噤若寒蝉。
张阳蹲下身,探了探女孩鼻息,尚有气息。
他解下军用水壶,轻轻喂了点水。女孩悠悠转醒,见是军人,本能地往父亲怀里缩。
张阳站起身,冷眼扫过管家:
“怎么回事?”
管家强作镇定:
“长官……这是……这户欠了刘老爷的租子,还不起,自愿卖女抵债……三块大洋,白纸黑字……”
那汉子哭喊:
“长官!不是自愿啊!地里颗粒无收,娃她娘上月饿死了,就剩一口粮……熬不过这个冬天啊!”
张阳低头看着地上那三块沾满泥尘的银元,只觉得心口如压巨石。三条人命,竟只值三块大洋?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钱袋,取出五块银元,“啪”地一声甩在管家脚下。
“这女孩,我买了。五块大洋,够抵你家老爷的租子了吧?滚。”
管家一愣,见银元成色极好,又见张阳眼神凌厉,不敢多言,忙捡起钱,带着家丁仓皇逃离。
张阳又掏出十块大洋,塞进汉子手中:
“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穿的,把冬天熬过去。地,想办法租点种种,总有活路。别再卖孩子了。”
汉子捧着大洋,浑身颤抖,扑通跪地,连连磕头:
“谢谢长官!谢谢青天大老爷!您是我全家的活命恩人啊!”
周围村民也纷纷围上,眼中满是震惊与感激,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默默合十。
张阳扶起汉子,却觉得心头沉重如铅。
他救得了一人,救得了一村,可这漫山遍野的灾民呢?这千疮百孔的川南呢?
回到营部,那对父女绝望的眼神、村民含泪的目光,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夜,他唤来陈小豆。
“小豆,我们之前‘生意’赚的钱,还有多少?”
陈小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
“不算手上的押货和正在路上的生意,以及每个月补贴给营里的500块伙食金,现在账上还有6000多块钱”
——那是一笔不小的积蓄,是他们走私军火、倒卖物资所得的“灰色收入”。
张阳沉声道:
“全部拿出来。买粮食,就在驻地边上,设一个粥棚。每天早晚各一次,至少要让五百个最困难的人,喝上一碗热粥,吊住命。”
“营长!”
陈小豆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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