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宾团部的夜晚,油灯的光晕在窗纸上摇曳。
张阳、陈小豆、李拴柱三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摊开着几张粗糙的宜宾地图和写满了数字的纸张。
窗外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和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
气氛有些凝重。
李拴柱抓了抓头皮,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团长,这天天两干一稀,每周见荤腥,弟兄们是舒坦了,训练也嗷嗷叫。可这钱……花得跟流水一样。眼下咱们才五百多号人,靠着多报的那点人数,还能勉强撑住。以后要是真招够了一千五百人,就靠师里发的那点嚼谷,绝对不够这样开销啊!到时候难不成又让大家回去喝能照见影子的稀粥?”
陈小豆用手指点了点账本上一处关键的数字,语气平静却带着深切的忧虑:
“拴柱说得没错。团长,虚报人数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风险太大。一旦被师部军需处的人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找到一条稳定、可靠,而且能自己掌控的财路。光靠上面拨发和这点空额,队伍别说发展,维持现状都难。一旦有大战,弹药消耗、抚恤安置,哪一样不是吞金兽?”
张阳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油灯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自贡那笔巨款是死钱,坐吃山空,而且提心吊胆。
队伍要活下去,要壮大,必须要有活水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位最信任的心腹,压低了声音,几乎如同耳语:
“小豆,拴柱,你们说的,正是我这几天日夜思虑的事。我们不能总是把命脉攥在别人手里。我有个想法,风险很大,但若是成了,或可一劳永逸地解决咱们的根基问题。”
李拴柱立刻凑近了些,瞪大眼睛:
“团长,啥想法?是不是去端了哪个为富不仁的土老财?我李拴柱带兄弟们去!”
陈小豆则敏锐地捕捉到张阳话语里的慎重,他轻轻拉了一下李拴柱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看向张阳,声音同样压得极低:
“团长,您的意思是……动用那笔钱?”
他没有明说,但三人都心知肚明那笔钱是什么——自贡盐税仓库里那惊心动魄的六十八万多块大洋。
张阳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锐利起来:
“没错。那笔钱藏着掖着,只是一堆死物。得让它活起来,钱生钱,才能源源不断地供养我们的队伍。”
“咋生钱?买地收租?还是放印子钱?”
李拴柱的思路依旧停留在传统的敛财方式上。
“不。”
张阳摇头,语气坚定。
“那些来钱慢,而且盘剥百姓,损阴德,我们不能干。我的想法是——办厂,办实业。”
“办厂?”
李拴柱愣住了,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办啥厂?咱们当兵的,舞刀弄枪还行,摆弄机器……那不是秀才老爷们干的事吗?”
陈小豆却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办厂……团长,您仔细说说。”
张阳身体前倾,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墙外的风吹草动听了去:
“我这段时间,让小豆你各处走访打听,我也亲自和宜宾的一些商人乡绅聊过。如今川内,乃至整个西南,最紧俏的货物之一就是棉布、棉纱。价格居高不下,多少人都盯着这块肥肉。为什么?因为咱们这地方不产多少棉花,机器纺纱织布的厂子更是凤毛麟角,大部分布匹都依赖从湖北、甚至沿海运来,运费高昂,自然价格就贵。”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话语里带上了他来自未来的宏观视角,只是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而且,我听闻如今欧美各国正经历极大的经济危机,工厂大批倒闭,机器设备价格暴跌,据说只有原来的两三成!这正是天赐良机!我们可以趁机低价购入他们先进的机器设备,运回宜宾。这里水运便利,棉花可以从武汉溯江而上运来,生产出的纱布又可以销往川滇黔各地,不愁没有市场。”
陈小豆听得极为专注,迅速在心里盘算着:
“机器便宜……原料运输方便……市场需求大……团长,这确实是一条金光大道!若是真能办成一个现代化的纱厂,利润绝对惊人!足以养活我们这个团!”
李拴柱虽然对办厂的具体细节懵懵懂懂,但听到“利润惊人”、“养活一个团”,眼睛也亮了:
“真能这么赚?那……那咱们还等啥?”
张阳见陈小豆立刻领会了意图,心中欣慰,接着说道:
“不光纱厂,我还想同时办一个机械厂。可能一开始赚钱不如纱厂快,甚至可能赔钱。但你们想,有了自己的机械厂,咱们的枪械坏了可以自己修,甚至以后……条件成熟了,是不是可以试着仿制一些简单的军械?更重要的是,可以为我们培养一批懂技术的工人和人才!这才是真正的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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