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仪离开后的日子,对张阳而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宜宾城的天空似乎总是灰蒙蒙的,连秋日里本该清朗高远的天空,在他眼中也显得压抑而沉闷。
他依旧处理军务,学习军校课程,视察工厂和部队训练,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团座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他常常会一个人站在团部的楼顶,或者独自走到江边,望着长江浩荡东去的江水,目光没有焦点,久久地发呆。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再也载不动那份沉甸甸的失落和思念,它们驶向天际,也带走了他生命中一抹短暂却极其亮眼的微光。
他也会在不经意间,脚步不受控制地又一次踱到那条熟悉的杨柳巷。巷子依旧,青石板路,斑驳的老墙,只是那扇黑漆木门永远地紧闭着,门上甚至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站在巷口,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午后,那只从门内伸出的、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还能听到那声冷静而清晰的“快进来!”。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每一次驻足,都像是在结痂的伤口上又撕开一道新的口子,疼痛鲜明而持久。
他没有再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背影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和落寞。那份深藏于心底、尚未真正开始便已仓促落幕的情感,化作了一种绵长而隐痛的悲伤,侵蚀着他,让他时常在深夜醒来,面对一室的清冷和空荡,感到前所未有的怅然若失。
陈小果、李栓柱等亲近的部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们从未见过团座如此消沉的样子,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他们只能更加努力地处理好分内的事务,尽量不去打扰他。
秋意越来越浓,落叶越来越多。张阳的心境,也如同这深秋的景色一般,萧瑟而凄凉。
他试图用繁忙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但那份刻骨的思念和失落,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袭来,将他淹没。
就在张阳沉浸在个人情感的低落中难以自拔时,一天下午,陈小果和李栓柱两人却互相推搡着,有些扭捏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气,一起走进了张阳的办公室。
“团座……”李栓柱挠着头,憨笑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小果相对镇定些,但脸上也带着难得的、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张阳从文件上抬起头,看着两人这副古怪的模样,尤其是他们脸上那与近期凝重气氛格格不入的喜色,不禁微微皱眉:
“怎么了?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
陈小果和李栓柱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陈小果从背后拿出两个大红的、烫着金色喜字的请柬,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放到张阳的办公桌上。
“团座,”陈小果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下个月初八,是我和栓柱的好日子,特地来给您送请柬,请您务必赏光。”
“好日子?”张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拿起那两份请柬,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一份请柬上写着:“谨定于民国二十一年十月初八日,为陈小果先生与苏雪梅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恭请张团长光临……”另一份上写着:“谨定于民国二十一年十月初八日,为李栓柱先生与赵小慧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恭请张团长光临……”
张阳看看请柬,又抬头看看面前一脸傻笑和期待的陈小果和李栓柱,足足愣了好几秒钟。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刚刚痛失所爱,心灰意冷,整个人都快被掏空了,你们两个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竟然……竟然偷偷摸摸地搞起了地下恋情,而且还要在同一天“顶风作案”,一起结婚?!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张阳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先是错愕,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是哭笑不得。他看着两人,语气复杂地开口:“好哇!你们两个家伙!可以啊!什么时候的事?瞒得够严实的啊!我这刚……我刚缓过点劲儿来,你们就给我来这么一出?这是故意刺激我呢?”
陈小果连忙解释道:“团座,您别误会!我们哪敢刺激您啊!这事……这事其实有段时间了。我……我那个对象,是军校通讯班的一个学员,叫苏雪梅,湖南人,家里是开绸缎庄的,逃难来的四川。我们……我们是在上课和训练的时候认识的,慢慢就好上了……”
李栓柱也赶紧接口,脸涨得通红:“我那个……我那个是纱纺厂技术部的女技工,叫赵小慧,本地人。我……我经常去厂里协调物资运输,就……就认识了。她人不爱说话,但手巧心细……我们俩都觉得挺合适的……”
张阳听着两人的解释,看着他们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幸福和腼腆,心中的那点哭笑不得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惊讶,有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为他们感到的高兴,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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