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那句“等等”,惊雷般劈在玉笋绷紧的心弦上。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灼亮的眼眸,羞愤瞬间炸开:“你还想怎样?看我笑话?还是奉师命押我滚蛋?”声音尖利如被踩尾巴的猫,单薄身体因激动颤抖,将包袱死死抱在胸前作盾牌。
玄真子被她眼中的敌意刺得一窒。目光扫过她冻得发青的赤脚,声音干涩:“你无处可去。”
这话如冰锥扎心。玉笋脸色惨白,连最厌恶的道士都看得清清楚楚!慧明早已斩断她所有退路。绝望如潮水灭顶,她牙关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玄真子紧锁眉头。师叔的冷语、同门的鄙夷、“扫地郎君”的流言、慧明“再无干系”的宣告……纷乱撕扯。他该转身就走,抛下这“麻烦”,任其自生自灭。这最合清规,最符他的“秩序”。
然而,臂弯残留的体温重量,与那句魔咒般的“道法自然”萦绕不散。
何为自然?
见死不救,非自然。
任其冻毙,是自然吗?
清规戒律,流言蜚语,是自然吗?
道心裂痕无声蔓延。
他闭眼,再睁时眼底只剩冰冷决绝。猛地将竹扫帚插进泥地,转身,弯腰,将沾满尘土的僵硬脊背沉默展露。
“上来。” 命令的口吻冰冷,尾音却几不可察地颤抖。
玉笋彻底懵了。背她?这视她如污秽的玄真子?荒谬!羞辱!
“你疯了?!谁要你背!滚开!”
他不动,如沉默石雕,只有紧握的双拳暴露挣扎。山风卷动他道袍下摆。
“流言,”声音从齿缝挤出,带着自厌的寒意,“……已够多了。”停顿,压抑着什么,低哑补充,“……道法自然。你走不动,我负你下山。仅此而已。”
“道法自然”四字,此刻苍凉破碎。玉笋所有怒骂被堵在喉间。看着那固执弯下的脊背,巨大荒谬感攫住了她。
流言已够多。
再添“背着下山”?真要被烧成灰烬。
可这黑夜,冷路,绝境……
慧明“活菩萨”的讽刺判决回荡耳边。冻死山门?赤脚走进虎狼尘世?
屈辱泪水冲眶,又被死死咬回。指甲掐入手心,她瞪着那磐石般的背影,牙缝挤出破罐破摔的狠劲:
“……牛鼻子!你最好别半路摔死我!”
她扑上去,动作绝望凶狠。冰冷手指胡乱抓住他肩头粗布,膝盖磕到他腰侧。尘土、汗水、冷冽松针气涌入鼻腔。
玄真子在她扑上瞬间猛僵,如被烙铁灼伤。本能想甩开,意志力死死压制。深吸一口气,手臂向后箍住她腿弯,不容置疑向上托起。
玉笋惊呼,身体紧贴他僵硬脊背。陌生男性体温烫得她灵魂尖叫。羞愤欲死,拼命后缩。
“别动!”他低喝嘶哑,手臂如铁钳收紧。直腰背起。重量清晰压下,比昏迷时更沉,更鲜活。温热抗拒的触感烙印感知,如跗骨之蛆啃噬道心。
他不再言语,迈步踏上崎岖小径。脚步沉闷,背脊笔直如标枪,每一步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僵硬。
玉笋被迫伏着,脸颊贴他冰冷领口。每一次颠簸都加深那陌生体温与力量的感知。她闭眼咬唇,蜷缩减少接触。泪水无声滚落,洇湿肩头深蓝粗布。冷冽松针气混着尘土汗水,如冰冷藤蔓缠绕混乱绝望。
下山路在黑夜漫长凶险。月光吝啬,风呜咽如鬼魅私语,夜枭啼叫凄厉。
玉笋起初僵硬支撑,但陡峭山路与体力流失让她酸软麻木。手臂终是无力垂下,自暴自弃搭上他紧绷的肩。
玄真子步伐微顿,背脊更紧。沉默调整力道,让她趴稳。
只剩脚步声、枯枝脆响、压抑呼吸在寂静回荡。
玉笋脸颊贴他微凉颈侧,随步伐晃动。他颈侧脉搏沉稳律动,如微弱电流传来,不自在却诡异地驱散黑夜恐惧。鼻尖萦绕那粗糙暖意,与心中绝望屈辱激烈撕扯。
路渐平缓,林稀疏。前方微光人声隐约。
要下山了。
玉笋心揪紧,新恐惧攫住。山下流言恶意!赤脚身无分文,声名扫地,伏于同样声名狼藉的道士背上!惊诧鄙夷淫邪目光会将流言坐实为铁钉!
“放我下来!”她猛地挣扎,声音恐惧尖利,“前面有人!”
玄真子也被惊动,顿步锁眉。她挣扎让他一晃,手臂箍紧沉声:“别动!”
“你聋了?放我下来!你想让所有人都看见?‘扫地郎君’背‘思凡尼姑’下山?!你想一起被唾沫淹死?!”
“扫地郎君”如毒针扎心。他脸色铁青,手臂力道几乎捏碎她骨。猛停步,胸口起伏,压制怒气更深情绪。
僵持紧绷欲裂之际,他瞥见小径旁山崖下藤蔓半掩的黑洞轮廓——废弃土地庙或猎户洞。
毫不迟疑偏离小径,背她深一脚浅一脚急走,动作粗暴急切。
“你干什么?!”玉笋惊呼。
不理,径直到洞前。漆黑散发霉尘气。弯腰将她从背上“卸”下。
玉笋双脚落地,冰冷脱力踉跄,扶住湿滑石壁才稳。惊魂未定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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