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后,日头还带着几分灼人的劲儿,把知青点的土坯房晒得暖烘烘的。陈清清和林红挤在宿舍靠窗的小桌旁复习,窗台上摆着半盆井水浸着的西红柿,晶莹的水珠顺着果皮往下淌,偶尔溅在摊开的课本上,晕开一小片浅痕。课本的纸页已经泛黄卷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是陈清清这几个月来挑灯夜读的痕迹 —— 再过两个月就是返城考试,这是她离开这里唯一的指望。
林红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刚想跟陈清清讨教一道数学题,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喊声,像根刺扎破了午后的宁静。“清清,你给我出来!今天不把钱拿出来,我跟你妹妹就不走了!”
陈清清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她的继母刘桂兰。她深吸一口气,把笔轻轻放在砚台上,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点,像她此刻沉下去的心情。
“又是来要钱的?” 林红压低声音,眼里满是愤愤不平,“前阵子逼你嫁张铁柱不成,这又打彩礼的主意了。”
陈清清没说话,只是站起身,理了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刘桂兰的声音更响了,在空旷的院子里荡来荡去:“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啊!这陈清清的妹妹楚楚,收了张铁柱五十块彩礼,现在悔婚了,钱却要不回来!张铁柱说了,不还钱就砸我们家!陈清清是她姐,凭什么不管?今天她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就去公社告她,让她那返城申请永远批不下来!”
宿舍门 “吱呀” 一声开了,陈清清走了出来。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知青,有的刚从田里回来,裤腿还沾着泥;有的抱着洗好的衣服,手里还攥着晾衣绳。大家都皱着眉,看向站在院子中央的刘桂兰和陈楚楚 —— 刘桂兰穿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灰布褂子,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蓝布帕子,一边喊一边往地上拍,活像要撒泼打滚;陈楚楚则穿着件花衬衫,头发梳得油亮,眼眶红红的,手紧紧拽着刘桂兰的衣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姐!” 陈楚楚一见陈清清,立刻挣开刘桂兰的手,扑了过来,却在离陈清清两步远的地方停住,眼泪 “唰” 地就下来了,“姐,你就帮帮我吧!张铁柱昨天还来家里闹,说再不还钱就把咱家的锅砸了,我…… 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她说着,就想往陈清清身上靠,却被陈清清轻轻避开了。
陈清清的眼神冷得像初秋的井水,落在陈楚楚脸上:“彩礼是你和刘姨收的,婚也是你们要悔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至于去公社告我,你尽管去 —— 我没做亏心事,公社不会冤枉好人。”
“你还嘴硬!” 刘桂兰见状,往前跨了一大步,伸出手指着陈清清的鼻子,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垢,“要不是你当初死活不嫁张铁柱,张铁柱能让楚楚替你?现在好了,楚楚跟张铁柱处了没俩月,又看不上人家了,这钱不就得你还?你要是不还,我就天天来这儿闹,让你没法复习,没法返城!我看你还怎么离开这个穷地方!”
“你敢!” 林红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张开手臂挡在陈清清面前,像只护崽的小兽。她刚从田里回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手里还攥着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锄头,“刘桂兰,你别太过分了!上次路同志就跟你说过,不准再逼清清,你现在还来闹,是想违抗公社的话吗?”
“就是!” 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住在隔壁宿舍的王建军,个子高高的,手里举着个搪瓷缸子,“清清平时省吃俭用,自己攒钱买复习资料,凭什么要给你们还彩礼?你们这是敲诈!”
“我昨天还看见张铁柱在镇上赌钱呢,说不定那彩礼早被他输光了,现在来讹人!” 另一个女知青也喊道。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刘桂兰看着围过来的人,个个眼里都带着怒气,有的还把手里的农具攥得紧紧的,心里顿时发怵。她知道知青们抱团,真要是闹起来,自己肯定讨不到好 —— 上次她来闹,就被几个男知青架着推出了院子,丢了好大的脸。
可陈楚楚却不死心。她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住陈清清的腿,哭得更凶了:“姐,我知道错了!以前我不该跟你抢馒头,不该把你的复习笔记藏起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帮我这一次吧,要是张铁柱真砸了家,我就只能去跳河了!”
陈清清垂着眼,看着缠在自己腿上的陈楚楚。阳光照在陈楚楚的脸上,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看起来格外可怜。可陈清清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 她太清楚陈楚楚的把戏了。小时候,陈楚楚把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偷出去换糖吃,却哭着说是陈清清偷的,让刘桂兰把她狠狠打了一顿;去年,她好不容易攒了几块钱买了本《数学复习题解》,陈楚楚却把书扔进了灶膛,还说 “你一个女知青,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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