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车的引擎声碾过碎石子,在巷子里撞出嗡嗡回响。
我盯着车身上“安宁医院”四个红底白字,后槽牙咬得生疼——这四个字我在病历本上看了三年,此刻却像四根烧红的钢针扎进视网膜。
车门“咔嗒”弹开时,惊云突然竖起颈毛。
这只雷虎幼崽从白芷怀里窜到我脚边,雷光在它爪尖噼啪炸开。
我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后车厢里没有尸体,没有裹尸袋,只有一面一人高的水银镜立在中央。
镜面泛着冷白的光,像块结了冰的河底,却照不出车顶的灯,反而浮起模糊的影子。
“哥……”白芷突然攥住我手腕,她的手指凉得像刚从冰棺里抽出来,“那镜子里……是你家?”
我往前迈了半步。
镜面里的影子逐渐清晰——青石板路,褪色的红对联,还有两个被黑布蒙头的人正被拖上这辆车。
男人挣扎时踢掉一只布鞋,露出的脚踝上有道月牙形伤疤——那是我爸去年修货架时被铁皮划的,他当时还笑着说“老陈头的勋章”。
女人被捂住嘴,眼泪在黑布下洇出两块深色印记,我甚至能看清她发间那枚银簪——是我妈结婚时的陪嫁,妹妹总爱偷去别在布娃娃头上。
“爸!妈!”我扑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镜面。
三年前的记忆突然像被撕开的伤口,血糊糊地涌出来:那天暴雨,我蹲在巷口买糖人,回头就看见黑蛇帮的面包车堵在门口;妹妹举着草莓糖跑向我,红裙子被血浸透的样子,比她画本里的大灰狼还可怕。
“这车运过三十具‘假死体’。”老皮从车底钻出来,灰毛上沾着机油,它用尾巴拍了拍我的裤脚,“都是从安宁太平间推出来的。他们给活人打镇定剂,灌假死药,等家属签了火化同意书,再——”
“再把人装进这些金属盒。”阿影的声音从车底传来。
她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下去,手里捏着本油浸过的牛皮日志,封皮上“安宁-青山殡仪馆交接记录”几个字被蹭得发白。
我凑过去,看见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2020.3.12 特殊遗体3具,张阎顾问验收”“2021.7.24 X-7容器入棺,镜返预备”……最后一页的字迹更潦草,墨迹晕成团:“X-7激活,启动镜返计划——借殡葬车回流,完成最终献祭。”
“镜返不是送葬。”白芷突然捂住嘴,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是把活人装进棺材,运回阵眼……用活人的怨气养阵!”她颤抖得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三年前他们就想这么对你,陈丰。你当时在电疗室昏着,他们连寿衣都给你套上了……”
惊云突然发出低吼。
它前爪按在镜面上,雷光顺着皮毛窜进镜中。
镜面“嗡”地一声,画面骤变——白墙,铁架床,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把昏迷的我往担架上搬。
我认得那间屋子,墙上贴的“西岭分院电疗室”告示牌,我被捆在椅子上时看了三百多回。
男人转身时,后颈露出暗红的血眼图腾——和清场队那些人额头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当年就想把我当尸体运走。”我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
三年来我以为自己是被误诊,原来是有人要彻底抹掉“陈丰”这个名字。
老皮从车底拖出块金属牌,铜绿下刻着“特运组·镜棺07号”,正好和日志里的X-7对应。
“棺材是空的。”记忆守碑人的虚影突然浮现在镜前。
这位原影巷的老者只剩半截身子,说话时声音像漏风的风箱,“但今晚,他们会来接真正的‘祭品’。”他的手指向我心口——那里的银纹还在发烫,是我用三年幻觉里的记忆淬出来的灵火。
我盯着镜中张阎的影子。
他穿着白大褂,正把我往棺材里塞,动作轻得像在放一件易碎品。
怒火突然烧穿了喉咙,我咬破舌尖,银火顺着指尖窜进镜面:“你想看我?那我就让你看个够!”
灵识共鸣像决堤的洪水。
三年来的幻觉、电击时的焦糊味、半夜咬碎的牙刷柄、老皮第一次开口说“小子,别装疯了”时的颤音……所有被我压在记忆最底层的东西,全顺着银火灌进镜子。
镜面开始扭曲,水银像沸腾的水般翻涌,突然映出张阎的脸——他戴着血眼面具,正坐在殡仪馆控制室,监控屏上全是这辆殡葬车的画面。
“谁在干扰信号?!”他的声音带着变声器的刺啦声,和清场队那伙人如出一辙。
我盯着他面具下泛青的嘴角——这张脸我在幻觉里见过无数次,每次他都摸着妹妹的头说“哥哥给你买糖”。
“是你当年没烧干净的,哥哥。”我冷笑,银火猛地加了把劲。
镜面“轰”地炸开,碎片像暴雨般落下来。
阿影拽着我后退两步,一片碎镜划过她手背,却没见血——那些碎片是半透明的,像冻住的月光。
最厚的那片碎镜底下压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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