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顺着松针滴在后颈,我抹了把脸,手心全是黏腻的湿。
惊云的雷息在前方炸开,劈断挡路的野藤,它前爪的雷光比刚才更亮了,像两颗小太阳往祭所方向蹦——那光不是乱闪的,我盯着看了半里山路,发现雷纹的轨迹和我腕上的绳印在同步跳动。
地脉在抖。老皮突然从我的衣领里窜下来,前爪伏地,鼠须剧烈颤动,喉间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它活了二十年的灰毛炸成毛球,尾巴尖扫过我的脚背,有人改了地脉走向,祭所入口......被移了。
阿影的脚步顿住,我余光瞥见她指尖掐住腰间的封魂符,指甲盖泛着白:心道派还有活口。
话音未落,一缕灰烟从树后飘来,像被风吹散的纸灰,却在三步外凝成女子身形。
她裹着灰布面巾,袖口绣着金线蝶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家之后。她开口时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陶片,你父母死前说过,门不可开,火不可熄。
你如今带火而来——灰烟在她脚下盘旋,是守门,还是焚门?
我喉咙发紧。
父母的遗音突然撞进脑子里,是妈妈最后一次给我梳头发时的温度,是爸爸蹲在灶前添柴时说小丰别怕的尾音。
我摸向兜里的焦木,木纹里的红绳结硌着掌心:守门人体系的残编?
残编?她笑了,灰布下的肩膀抖动,我是被你们陈家赶出去的后人。
你父母宁可被活埋在火场里,也不肯交出火种密钥。
可你呢?她抬手,三枚灰蝶符从袖中飞出,带着山盟的人,牵着一头野兽,就想当新守门人?
符纸落地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三具枯尸从腐叶里爬出来,皮肤像老树皮似的裂开,眼眶里渗着黑丝——那是心道派的寄生种,专门拿活人养十年,等宿主只剩一具空壳,再用邪术操控。
更让我胃里翻涌的是,他们身上的粗布衣服,和我家老宅后山上打柴的张叔、卖山货的李婶穿的一模一样。
他们等你回来开门,等了十年。灰蝶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朵。
惊云低吼着往前窜,雷纹在脊背上连成闪电,却被我一把按住后颈。
它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我蹲下来,老皮地一声跳进我掌心,吐了撮黑灰——是当年老宅烧剩的土,混着妈妈绣红绳的线灰。
爸妈烧了房子,不是怕人找。我捏着那撮灰,眼前又闪过火场里的红光,爸爸把我推出窗户时喊,妈妈的红绳结在火里飘,是怕门被提前唤醒。
我把灰土洒在枯尸脚边。
火熄,门闭;火起,门开。
银火地窜起来。
那是只有陈家守门人能点燃的火,带着老宅房梁的焦味,混着妈妈绣线的香。
三具枯尸瞬间僵住,眼眶里的黑丝像被烫到的蛇,着缩回脑门。
灰蝶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她抬手扯下面巾——半张脸是完好的,眉毛细长,像妈妈年轻时的模样;另一半却焦黑溃烂,像被火烧过的炭。你......真的继承了守门火她的声音在抖。
我站起来,腕上的七道金红绳纹突然发烫,心口涌出一股热流。
那是爸妈用命给我烙下的印记,是守门人的火种。
我没看灰蝶,反手把银金火按进地里——火顺着地脉往深处钻,整座山都在震动,地底浮出暗红的火纹,和我腕上的绳印一个模样。
守门阵......醒了!老皮尖叫着窜上我头顶。
灰蝶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脸上的焦皮往下淌:我也想守啊!
当年我阿爷跪在你家院门口三天三夜,求你爸教他守脉之术,你爸连门都没开!她猛地咬破指尖,血滴在三枚灰蝶符上,你们陈家从来只信自家人,可现在——
符阵炸出的灰雾要封地脉,惊云的雷爪却先一步劈了过去。
雷光裹着火焰撕开灰雾,直逼灰蝶面门。
我急得喊,扑过去拽住惊云的项圈。
它喉间发出委屈的呜咽,雷息却收得干干净净。
你不是敌人。我盯着她脸上的烧伤——那是守脉人被地火反噬的痕迹,灰脉守门人的最后血脉。
门要开了,我需要你活着看......我摸了摸腕上跳动的绳纹,它烧的是谁。
灰蝶瘫坐在地,望着我们的背影喃喃:火种......真的传下去了?
祭所方向传来一声。
我抬头,缠满藤蔓的石门正在崩裂,露出后面那座青铜门的全貌——和我在血莲里看见的一模一样,门上的红绳纹像活了似的,跟着我腕上的印记一起跳。
惊云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我肩上。
它喉咙里滚出陌生的音节,带着点童音的软:哥......她等你,十年了。
我的呼吸顿住。
门缝里那只小手又伸出来了,这次不是虚影,腕上的红绳结被月光照得发亮——和妹妹当年戴的那个,连编法都一模一样。
我伸手碰了碰门,青铜的凉意透过掌心窜进骨头里,门内突然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接着是一声清清脆脆的:小丰,你迟到了。
是妹妹的声音。
我浑身的血都在烧。
老皮在我头顶急得直转圈,阿影的手按在我后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渗进来。
惊云的雷息裹着我,像道暖烘烘的墙。
青铜门在我掌心缓缓震颤,门缝里漏出的风突然变了温度——不再是山风的湿冷,而是带着点甜,像极了妹妹从前偷藏在枕头下的桂花糖。
那声音又轻又软,进来呀。
我深吸一口气,手腕的绳纹烫得几乎要渗血。
老皮叼住我耳垂扯了扯,阿影把定魂丹塞进我手里,惊云的雷爪按在青铜门上,雷光顺着门缝往里钻。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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