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把脚踩上湖岸,鞋尖就浸进了翻涌的黑水里。
水面像被煮沸的沥青,咕嘟咕嘟冒着泡,倒映里那些突然全跪了下来,病号服下摆沾着血污,喉管里挤出的嘶吼像生锈的齿轮在磨:野化!
野化!
惊云在我怀里猛地抖了一下,雷金瞳里的光痕刺得我眼皮发疼。
它仰起头低鸣,小爪子扒拉我的手腕,金瞳映出的方向——湖心石龛的位置,有团灰白色的影子正在锁链里挣扎。
我眯眼细看,那锁链明明断成了七截,可七根黑铁还像活物似的缠着影子的腰,每缠一圈,影子就透明一分。
那是......我喉咙发紧。
是她的执念残像。
突然响起的女声让我后背绷紧。
阿影从湖边的芦苇丛里钻出来,深灰色冲锋衣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半块碎裂的玉牌——山盟成员的标记。
她盯着湖心,声音发紧:你回来做什么?
现实里的白芷已经快被心渊同化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
湖岸另一侧的岩石后,蜷缩着个穿白裙子的身影。
她的脖颈上,那道月牙形的烙印正渗着血,每滴血流到锁骨就消失不见,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她的嘴唇在动,无声地重复:哥......别看我。
我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湖水。
心鼓的节奏突然乱了——原本像心跳的咚、咚声,现在变成了急促的咔嗒、咔嗒,像老式座钟的齿轮在倒转。
湖水漫过指节的瞬间,我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白芷被按在祭坛上的手、锁链刺穿她心脏时溅到我脸上的血、她临终前偏过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不是封印阵。我猛地抬头,指甲掐进掌心,是记忆回流槽。
心道派抽走她执念的时候,把她临终前七日的记忆倒着灌进了地脉。
现在她每呼吸一次,就被迫重温一次死亡。
阿影的瞳孔缩了缩:你怎么知道?
她的眼泪。我盯着现实里的白芷——她的眼角挂着泪,可表情是麻木的,活人不会流没有温度的眼泪。
她不是祭品,是个活的记忆容器
风突然卷着湖水的腥气灌进鼻腔。
阿影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典籍:山盟记载,唯有双生断链能破。
毁掉一个,另一个才能脱离循环。她的手指关节发白,你愿意亲手终结她吗?
我盯着她。
芦苇叶在她身后晃动,把她的脸切成明暗两半。当年是谁把她送进心渊?
阿影沉默了。
执钥人的传统。我摸出兜里那根褪色的红发带——妹妹十二岁生日时编的,为了登顶地仙路,必须斩断执念。
可我不是他们。我把发带系在惊云额前,它立刻用脑袋蹭我的手心,雷金瞳里跳动着细碎的雷光。
三重溯忆,开始。我闭着眼盘腿坐下,图腾共生之力顺着脊椎往上窜。
第一重,狼之觉——我能闻到湖底记忆流里的情绪:恐惧、绝望、还有......欣慰?
最浓的那缕,是不让哥哥看见我死。
第二重,象之稳——我凝气成膜,把自己被电击时的刺痛、被锁链抽打的灼痛,全顺着膜导进湖水,模拟她承受的。
第三重,鹰之察——记忆流里有个薄弱点:第三日清晨,她梦见我来救她,笑醒的瞬间被锁链刺穿心脏。
就是这里。我睁开眼,镜火从眉心喷薄而出。
那是当年妹妹塞给我的玻璃弹珠里封存的光,此刻化作一条火龙扎进湖心。她想笑给你看——那就让她笑完!
湖面轰然炸裂。
黑浪掀到三丈高,石龛地一声碎成齑粉。
白芷的虚影缓缓消散,最后一刻,她的嘴角扬起,无声道:哥,我梦见你了。
现实里的白芷突然剧烈颤抖。
她脖颈的烙印一声脱落,像块烧红的铁掉进水里。
她猛地睁眼,眼泪地涌出来,扑进我怀里:哥......我梦见我死了......可你来了。
我把脸埋在她发间,闻着熟悉的桂花味香波——这是妈妈生前用的牌子。
她的眼泪滚烫,把我胸前的衣服洇湿了一片。
陈丰。阿影的声音在发抖。
我抬头,看见她盯着湖面倒影——白芷背后,浮着个穿病号服的影子。
那影子的眉心有道金纹,和地下三层墙上画的狼头眼睛一模一样。
它缓缓抬起手,指尖离白芷的后脑只剩三寸。
惊云突然炸毛,雷金瞳缩成针尖,喉咙里滚出低吼。
我抱紧白芷,把红发带重新系紧——这是妹妹的护身符,当年她藏在枕头底下,说等哥哥害怕的时候,摸摸这个就不疼了。
别怕。我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她抽抽搭搭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揪住我衣角。
风停了,暮色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小调——是童年时,妹妹总在厨房跟着妈妈哼的那首《小月亮》。
她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飘在我心口:小月亮,爬树梢......
喜欢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