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伦被革职锁拿、越王李贞奉旨统摄洛阳军政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洛阳城的官场和坊间炸开了锅。
一连数日,钦差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拜谒、表忠、探听虚实的官员士绅络绎不绝。
昔日杜党的势力如冰雪消融,或惶恐不安,或急于改换门庭,整个洛阳的权力格局,正在经历一场剧烈而无声的重塑。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钦差府内,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秩序井然。李贞并未急于大肆清洗或论功行赏,而是首先以稳定为要务。
他令长史周明远迅速接管府衙文书档案,安抚原有吏员,确保政务畅通;命赵猛整顿城防,加强巡哨,肃清杜正伦余孽可能带来的隐患;又让苏慧娘协助武媚娘,打理王府内务,接待各方女眷,维系着表面的平静与和谐。
在这片繁忙与暗流涌动之中,柳如云被悄然安置在王府深处一处名为“听竹苑”的独立小院。这里环境清幽,院外修竹成林,隔绝了前院的喧嚣。
李贞特意吩咐,一应用度皆按上宾之礼,派了稳妥的丫鬟仆妇伺候,并增派了可靠的护卫在外围值守,既保证了她的安全,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空间。
最初的几日,柳如云几乎足不出户。那夜迎恩驿的生死搏杀、公堂之上的惊心动魄,如同梦魇般反复在她脑海中上演。她需要时间平复那刻骨铭心的恐惧,也需要静静观察,判断自己这步险棋,究竟踏入了怎样的境地。
她透过雕花木窗,看着院中丫鬟细心浇灌几盆兰草,仆妇安静地清扫石阶。送来的膳食精致可口,衣衫用料讲究,护卫们恪尽职守却从不打扰。
一切似乎都表明,这位越王殿下,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骄奢淫逸,或是将她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囚鸟。这种细致入微的尊重,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几分。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小院静谧。柳如云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着一本泛黄的琴谱,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纸面,思绪早已飘远。家仇未报,自身前途未卜,这暂时的安宁,又能持续几时?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一个温和的声音:“柳小姐可在?李贞冒昧来访。”
柳如云微微一怔,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素雅的衣裙,示意丫鬟去开门。
门开处,李贞独自一人站在细雨蒙蒙中,未带随从,也未撑伞,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发梢和肩头沾着细密的水珠,更显得身姿挺拔,眉目清朗,少了几分亲王威仪,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随和。
“殿下。”柳如云敛衽一礼,将他让进屋内。
“雨天无事,想起小姐初来,恐有烦闷,特来探望。”李贞随意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目光扫过案上的琴谱,笑道,“小姐雅好音律?”
“略知皮毛,聊以遣怀罢了。”柳如云亲手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茶香氤氲,“殿下日理万机,还惦念着妾身,实在惶恐。”
李贞接过茶盏,指尖温热,他看着柳如云依旧带着几分苍白的脸,语气诚恳:“小姐遭此大难,身心俱损,安心静养方是正理。
在本王这里,不必拘束,更无须惶恐。杜正伦虽已伏法,但幕后元凶赵万金及其背后势力仍在,小姐的安危,依旧是本王首要之务。”
他直接点名了赵万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柳如云心中一动,抬眸看向他。这几日的观察,以及此刻李贞坦诚的态度,让她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殿下,”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那夜驿站,殿下救命之恩,公堂之上,殿下仗义执言,为妾身洗刷冤屈,此恩此德,如云没齿难忘。”她站起身,对着李贞,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李贞虚扶一下:“小姐言重了,锄强扶弱,本是分内。”
柳如云直起身,目光变得坚定而明亮:“殿下,妾身深知,空言感激,于事无补。如云一介女流,身无长物,唯柳家祖传的‘云锦’织造之技,或可称独步天下。
此锦用料珍稀,工艺繁复,色泽流光溢彩,更可依据特殊织法,嵌入暗纹徽记,极难仿制。昔日,此锦乃贡御之物,亦广销海外,价值不菲。”
她走到内室,取出一个一直随身携带的锦缎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里面并非她之前展示的样本,而是几卷用蜜蜡封存的绢帛,上面以极其精细的笔触,绘制着复杂的织机结构图、染配方、分步织造要领,甚至还有一些看似无序、实则为加密的符号和数字。
“此乃‘云锦’全套核心织法秘录,”柳如云将绢帛双手奉上,眼神清澈,“妾身愿将此技,献于殿下。”
李贞目光落在那些绢帛上,心中震动。
他深知这小小几卷绢帛所代表的价值——那是一座可以源源不断产生巨额财富的金矿,更是打通高端贸易、甚至可能用于特殊信息传递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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