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府,听竹苑。
窗外细雨潺潺,敲打着青翠的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投在素雅的屏风上,拉出长长短短、明明暗暗的轮廓。
李贞亲自执壶,将一盏刚沏好的“雨前云雾”推到柳如云面前。茶汤澄碧,热气氤氲,散发出清冽的香气,稍稍驱散了雨夜的寒凉和空气中无形的凝重。
“尝尝,这是你家乡的茶。”李贞的声音平和,打破了沉默,“方才书房人多口杂,许多事不便深谈。此刻夜深人静,正好与柳姑娘细细分说。”
柳如云双手捧起温热的茶盏,指尖感受到那份熨帖的温度,她微微颔首:“谢殿下。”
她轻啜一口,熟悉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勾起一丝淡淡的乡愁,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安定感。眼前这位亲王,与她过往接触过的所有权贵都不同,他强势、果决,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坦诚和尊重。
“殿下已知妾身血海深仇,家破人亡之痛,皆系于赵万金此獠。”柳如云放下茶盏,眸光清亮,直视李贞,不再有丝毫迂回。
“如今杜正伦虽倒,然赵万金凭借其皇商身份与长孙庇护,依旧盘踞江南,掌控漕运命脉,更欲效仿杜贼故技,扼杀殿下新政,其心可诛!”
李贞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眼神锐利如刀:“不错。赵万金不仅是你的仇敌,更是本王治理洛阳、推行新政的绊脚石,是长孙无忌扎在江南的一颗毒钉。
拔除他,于公于私,皆势在必行。柳姑娘,你既与他周旋多年,深知其底细,依你之见,该从何处入手?”
谈到具体策略,柳如云的精神立刻高度集中,那份属于江南商业奇女子的敏锐和魄力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柔弱。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却清晰有力:
“殿下,赵万金之根基,在于三处:一为‘权’,其皇商身份及与长孙一党的勾连,使其能调动官府力量,打压异己;
二为‘钱’,其垄断江南丝帛粮盐贸易,富可敌国,可用金钱开道,无所不为;
三为‘网’,其麾下掌控着庞大的漕帮势力及一张遍布运河沿岸的走私、情报网络,消息灵通,行动诡秘。”
“欲破赵万金,需三管齐下,断其权、耗其钱、破其网!”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自信。
“哦?具体而言?”李贞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柳如云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绢帛,在案上铺开。那并非云锦秘录,而是一张绘制精细的运河漕运图,上面用朱笔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殿下请看,”她的指尖点向地图,“权之一道,眼下难以直接动摇其皇商身份与长孙庇护,但可剪其羽翼。
赵万金之所以能横行漕运,皆因买通了漕运司自巡河御史王珪以下的十余名关键官吏。妾身已设法拿到了其中三人收受巨额贿赂、并与赵万金合伙走私贩运禁物的确凿证据。”
她说着,又从袖中取出几封密信副本,推到李贞面前,“此三人,官职不高,却卡在漕运咽喉。拿下他们,既能震慑余者,亦能暂时打乱赵万金对漕运的绝对控制,为我们争取时间。”
李贞拿起那几封信,快速浏览,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好!证据确凿,拿下他们,名正言顺!此事交由周明远和赵猛去办,快刀斩乱麻!”
柳如云点点头,指尖继续在地图上移动:“钱之一道。赵万金目前正调动巨额资金,疯狂囤积粮帛,企图在洛阳制造短缺,哄抬物价。
其资金流动,主要通过其在洛阳的‘万金柜坊’以及几家关系密切的钱庄进行。妾身已查明,其柜坊为支撑此次行动,已暗中向外借贷巨款,且其库中现银储备,并非如其对外宣称的那般充足。”
她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殿下可双管齐下。一,令‘东都商社’暗中散布‘万金柜坊’周转不灵、借贷过多的消息,引发储户恐慌挤兑。
二,请殿下动用亲王权威,令府衙以‘稽查非法借贷、稳定金融’为名,突然彻查其柜坊账目。
两相夹击,必能使其资金链骤然紧绷,甚至断裂!届时,他囤积的货物将成烫手山芋,为求变现,必然自乱阵脚!”
“妙!”李贞抚掌赞叹,“攻其必救,乱其阵脚!此计甚合我意!此事……或可让苏慧娘暗中协助,她精于数算,对钱粮账目最为敏锐。”
“至于其三,破其网络。”柳如云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几个标注着墨色骷髅头的位置。
“赵万金麾下最得力也最阴狠的爪牙,并非明面上的商队,而是控制着运河沿岸几个关键码头的漕帮把头,以及一支专门负责‘处理脏活’的私兵,号称‘水鬼营’。这些人手段毒辣,负责为赵万金清除异己、押运走私货物、甚至杀人越货。”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但很快恢复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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