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出了长安城,速度立刻加快。李贞骑在马上,回望那越来越远的宏伟城墙,心中并无多少离愁别绪,反而充满了面对挑战的决绝与昂扬。
车马辚辚,沿着官道向北疾行。时值深秋,道路两旁的原野一片枯黄,树木凋零,北风卷起尘土,带着寒意。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马蹄声、车轮声和风吹旗帜的猎猎作响。
行至离城约三十里处,官道进入一片略显起伏的丘陵地带,两旁是茂密的灌木林和已经开始落叶的乔木。
赵猛策马靠近李贞,压低声音道:“殿下,送行的人群早已散去,但末将感觉,似乎仍有视线在暗中跟随。”
李贞神色不变,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低声道:“哦?确定吗?”
赵猛眼神锐利地扫过道路两旁的林地,如同鹰隼:“确定。气息很微弱,时隐时现,是个高手。而且……不止一道。
对方极擅隐匿,若非末将久经战阵,对杀气敏感,几乎难以察觉。看来,燕先生所料不差,高阳公主果然还有后手,不想让殿下您安然抵达并州。”
李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本王离京,他们若是不送点‘礼物’,反倒奇怪了。传令下去,外松内紧,加强警戒。放慢些许速度,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是!”赵猛领命,悄然将命令传递下去。
整个车队看似依旧在正常行进,但护卫们的神经已然绷紧,手不自觉地向腰间的刀柄靠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疑的动静。
空气中的肃杀之意,陡然浓重了起来。
李贞稳坐马背,右手轻轻按在了剑柄之上,眼底寒芒闪烁。
想在半路截杀?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在赵猛他们的严密保护下,总算一路平安无事。
并州,晋阳城。
时值深秋,北地的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起枯黄的落叶,拍打着晋王府新换的窗纸。
府邸虽不及长安越王府奢华,却也庄重肃穆,带着边城特有的粗犷气息。
李贞抵达并州初步安顿下来,接见本地官员、巡视防务、安抚士族,千头万绪,每日忙至深夜。
这夜,书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着北方的寒凉。
李贞处理完最后一卷关于边军冬衣补给堪忧的文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书案一角,那里静静放着武媚娘临别所赠的那个锦缎香囊。
香囊做工极其精致,月白的底子上,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出的“隐龙在渊”图,在烛光下流光溢彩,那条蟠龙仿佛随时会破云而出。
他信手拿起,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绣纹,鼻尖似乎又萦绕起她身上那股特有的、混合着淡淡檀香与女子体香的清雅气息。
离别那夜的共度良宵与她那异于平日的柔顺依恋,浮上心头,让他冷硬的心肠也泛起一丝暖意和……思念。
他把玩着香囊,感受着里面药材轻微的沙沙声,心中暗叹她的细心。
并州苦寒,这安神辟秽的香料确是实用。
然而,当他无意识地将香囊翻到背面,对着烛光仔细端详内衬的缝合处时,指尖却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丝绸顺滑的滞涩感。
李贞心中一动。武媚娘心思缜密,做事力求完美,这香囊更是她亲手所制,怎会留下如此细微的瑕疵?
他凑近烛火,用手指仔细捻动内衬的边缘。
那感觉并非线头,而像是……极其细微的绣线痕迹,隐藏在了内衬丝绸的纹理之下。
他立刻从笔筒中取出一枚用于拆阅火漆信笺的银质细签,小心翼翼地将尖端探入内衬边缘的缝合处,轻轻挑开几近天衣无缝的线脚。
随着内衬被轻轻掀开一角,烛光透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滞!
香囊的内衬上,并非空白,而是用几乎与布料同色的极细丝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简易的图形!
那字迹工整清秀,正是武媚娘的手笔!
图形则像是……人物关系脉络和地形简图!
李贞猛地坐直身体,将香囊完全凑到灯下,凝神细看。这一看,更是心惊不已!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香囊,这分明是一份极其珍贵的机密情报!
上面清晰罗列着并州乃至整个河东道最重要的军政人物的姓名、籍贯、派系、性格嗜好、升迁经历、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把柄或弱点!比如: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王珪,太原王氏旁支,性贪吝,尤好收集前朝古砚,其子王焕在长安任鸿胪寺主簿,曾因狎妓与人争风吃醋,留下把柄。”
“晋阳令,张蕴,寒门出身,依附长孙无忌,然其妻族与幽州都督有旧怨,可间之。”
“北都留守将军,程务挺,骁勇善战,性刚直,与副将孙仁师不合,孙乃长孙氏门人。”
“河东盐铁使,周兴,长孙无忌妻侄,贪墨盐税,在平阳置有外宅,养外室胡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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