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风波虽已平息,但那彻骨的寒意却并未从武媚娘心头散去。
皇后那番泣血的指控,长孙党羽无处不在的掣肘,以及深宫之中信息传递的滞后与扭曲,都如同悬顶之剑,提醒着她:在这座天下最辉煌也最危险的宫殿里,失去先机,便意味着任人宰割。
权力不仅需要明面上的运筹帷幄,更需要黑暗中无所不在的眼睛和耳朵。
她独坐在两仪殿偏殿的窗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上一份关于漕运损耗的奏报,目光却穿透了纸张,落在虚空之中。
殿内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显得愈发孤峭而深邃。
“燕青。”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殿中回荡。
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角阴影中的燕青立刻现身,无声无息地走到光亮处,躬身行礼:“娘娘。”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武媚娘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燕青沉吟片刻,谨慎答道:“皇后娘娘此番发难,看似冲动,实则时机刁钻,直指要害。若非陛下尚存理智,晋王殿下密奏及时,后果难料。背后必有高人指点,且对我等动向,似有察觉。”
“察觉?”武媚娘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不是察觉,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编织谣言,窥探虚实,而我们,却如同盲人摸象,被动挨打。”
她终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燕青,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种局面,该结束了。”
燕青心神一凛,垂首道:“请娘娘示下。”
武媚娘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大唐疆域舆图前,但她的手指并未指向边疆重镇,而是轻轻点在了地图中心——长安皇城。
“水至清则无鱼。”她缓缓道,指尖划过皇城的轮廓,“但水底有何暗流,是毒蛇还是蛟龙,本宫必须一目了然,洞若观火!
从前,我们的耳目大多依附于王府旧部,零散而不成体系,用于外朝或可,于这宫闱深处,却力有未逮。”
她猛地收回手,看向燕青:“本宫要你,以最快速度,在这紫禁城内,织就一张网。一张无形无迹,却又无处不在的网。
它的触须,要能伸到每一个殿宇的角落,听到每一句值得听的私语,看清每一个值得看的身影。前朝、后宫、禁卫、内侍省、乃至……某些重臣的府邸,皆在其中。”
燕青眼中精光一闪,并无丝毫犹豫,沉声道:“卑职明白。然则,此举干系重大,人员遴选、联络方式、信息传递、保密防谍,皆需缜密规划,稍有不慎,恐反遭其害。且时间紧迫,需在不引起各方警觉的前提下,迅速铺开。”
他提出了最实际的困难,这也是最大的悬念——如何能在敌人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
武媚娘走到书案前,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了四个字,递给燕青。
燕青接过一看,心头微震。纸上写着——“飞凤卫”。
“以此为号,暗中行事。”武媚娘语气沉静,“人员,从三处来。其一,晋王府旧邸忠心可靠的暗桩、侍卫,择其最精干、最不起眼者,化整为零,以各种身份潜入宫中各处。”
她目光微冷,“其二,宫中现有之人,那些受过恩惠的、被排挤打压的、有把柄可握的、或单纯渴望权势钱财的……皆是可用的土壤。
其三,燕青,你自行物色发展,市井之中,亦有奇人异士,可为其所用。”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核心之人,贵精不贵多。要的是绝对忠诚,或绝对的控制。许以重利,诺以安全保障,授以权柄,但也要让他们深知,背叛的代价,远比死亡更可怕。”
“联络方式,必须隐秘至极。”武媚娘继续道,思维清晰得可怕,“明面上的公文传递、人员往来,太过显眼。要用他们想不到的方式。”她随手拿起案上一个宫女刚送来的点心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饼。
“你看,这食盒的提手缠绕丝线的颜色、糕饼摆放的顺序、甚至垫纸的折叠方式,皆可传递简单讯息。
御花园中,某处假山石子的数目、某株花卉是否被移动、鱼池畔投喂饵料的种类……皆可成为暗号。日常、自然、不引人注目,才是最好的掩护。”
她又拿起一份普通的文书:“密写之术,亦需精进。用特制药水,书写于无关紧要的家信、账本缝隙之间,需以特殊方法方能显现。
建立多级传递节点,单线联系,纵有一环断裂,亦不致全军覆没。具体的章程、暗号本、药水配方,稍后本宫会给你。”
燕青听得心潮澎湃,又凛然敬畏。武媚娘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远超他的想象。这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已久的庞大计划。
“卑职……定不负娘娘重托!”燕青单膝跪地,声音坚定。
“去吧。”武媚娘挥挥手,“时间紧迫,放手去做。所需银钱、物资,可通过苏慧娘支取,她会全力配合你。记住,本宫要的不是一时的消息,而是一个长久、高效、忠诚的眼睛和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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