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战鼓声仿佛还在长安城的上空隐隐回荡,并州前线军报的驿马蹄声昼夜不息,将紧张与焦虑注入这座帝国的心脏。
政事堂偏殿内,连日来的灯火几乎未曾熄灭,武媚娘坐镇其中,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统帅,调动着帝国的血脉——粮草、兵械、民夫,通过一道道缜密的命令,源源不断地输往北方。
她清减了些许,眼底带着疲惫的青色,但眸光却越发锐利清明,仿佛淬火的寒刃。
一场围绕后勤的血腥博弈暂告段落,漕运使与武库郎中的被查办,如同砍断了伸向大军命脉的两只黑手,暂时震慑了宵小。
然而,武媚娘深知,这朝堂宫闱之中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往往是更凶险的旋涡。
这旋涡的中心,悄然转向了皇宫里面。
立政殿内,皇后王氏对着一面鸾鸟铜镜,任由宫女梳理着她如云的鬓发。
镜中的容颜依旧端庄秀丽,却掩不住眉宇间日益积聚的抑郁与不安。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却沉闷得令人窒息。
“娘娘,您瞧瞧,这支赤金点翠凤簪可好?最配您今日的气质。”贴身女官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支华美非凡的发簪。
王皇后却烦躁地一挥手,将簪子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宫女们吓得立刻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凤簪?凤冠又如何?”王皇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尖利,“本宫看,如今这六宫之中,有人比本宫更像个皇后!”
她猛地站起身,华丽的宫装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
“她武媚娘算什么东西?一个先帝的才人,如今仗着几分小聪明,攀上了晋王,就敢在朝堂上指手画脚,批阅奏章,发号施令!连陛下……连陛下都……”
她的话语哽住,眼中泛起委屈与嫉恨交织的泪光,“那些大臣,如今议事都先去她的内书房!可曾还将本宫这个正宫皇后放在眼里?这后宫,究竟谁才是主人?!”
旁边的老嬷嬷,是王皇后的乳母,亦是她的心腹,此刻连忙上前,低声劝慰:“娘娘息怒,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何必与那起子小人计较?她如今不过是陛下病中,王爷远在边关,暂时协理些事务罢了……”
“暂时?我看她是要鸠占鹊巢!”王皇后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再让她这般下去,只怕日后这立政殿,都要让她来住了!陛下……陛下如今也只听她的……”
老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娘娘,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陛下如今圣体违和,静养为主,许多事未必清楚。
那武氏巧言令色,最会揣摩上意,蒙蔽圣听。您才是六宫之主,陛下的结发妻子,有些话,您不说,谁还能说?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法度坏于一妇人之手吧?您若此时向陛下陈情,陈说利害,陛下圣明,必能体察娘娘的苦心与委屈……”
这番话,如同火星落入干柴。
王皇后本就积郁已久的怨愤与恐慌瞬间被点燃,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住嬷嬷的手:“对!本宫要去见陛下!本宫要让陛下知道,究竟谁才是真心为大唐着想!”
紫宸殿内,药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治半倚在龙榻上,面色苍白中透着不健康的潮红,呼吸略显急促,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叠加他本就虚弱的体质,几乎将他击垮。
御医束手无策,只能嘱咐静养,万不可再劳心伤神。
殿内侍奉的宦官宫女皆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圣驾。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低低的哀求声:“娘娘,陛下刚服了药睡下,您……”
“让开!本宫有要事面见陛下!”王皇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有一丝破音的尖锐。
帘幔被猛地掀开,王皇后甚至来不及整理有些凌乱的衣冠,便疾步闯入内殿。
看到病榻上形容憔悴的丈夫,她先是一愣,随即悲从中来,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扑到榻前,伏地痛哭。
“陛下!陛下!您要替臣妾做主啊陛下!”
李治被这突如其来的哭诉惊醒,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皇后,眉头不禁蹙起,声音虚弱而沙哑:“皇后……何事如此惊慌?朕……朕需要静养……”
“陛下!臣妾正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为了祖宗的规矩法度,不得不来惊扰圣驾啊!”
王皇后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话语却如连珠箭般射出,“陛下可知,如今朝野上下,已生议论,皆因那晋王妃武氏,恃宠而骄,干预朝政,牝鸡司晨,已然引得怨声载道!”
李治的眉头皱得更紧,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媚娘?她……她是在协助皇后处理政务,是朕……”
“协助?”王皇后激动地打断他,也顾不得礼数了,“陛下!她何止是协助!如今奏章文书,皆先过她手,官员任免,她可置喙,连军国大事,她也敢妄加评论!陛下卧病,晋王远征,她便如此肆无忌惮!这分明是视祖宗家法于无物,将陛下与臣妾置于何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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