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春日,本该是暖风拂柳、繁花似锦的时节,然而,一股诡异的寒流却悄无声息地席卷了这座帝国的都城。
起初,只是在市井坊间,孩童们嬉戏时传唱着几句似歌非歌、似偈非偈的谣曲,声音清脆,内容却让人隐隐不安。
“桃李子,歌悠悠,绕长安,绕不休……”
“凤凰羽,落谁手?金匮里,空悠悠……”
歌词含糊,指向不明,但“桃李”、“凤凰”、“金匮”这些字眼,总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皇权更迭、女主当政之类的前朝典故。
茶余饭后,开始有人交头接耳,神色诡秘。流言如同瘟疫,在不知不觉中扩散。
数日后,情况急转直下。
西市口清晨开市时,有人发现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不知何时被立在街角,石上以遒劲的刀法刻着两行大字:“女主武王,代唐者昌。”字迹殷红如血,在晨曦中触目惊心。
几乎同时,东市、朱雀门外的告示牌上,也出现了用朱砂书写的相同谶语。
“女主武王”!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长安城表面的平静。
武媚娘,其名中有“媚”近“武”,其封号为晋王妃,一个“女”,一个“武”,一个“王”!这谶语的指向,几乎不言自明!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支持者忧心忡忡,反对者暗中窃喜,中立者则冷眼旁观,等待着风暴的来临。
酒楼茶肆中,无人再敢公开议论,但那种压抑的、窥探的、紧张的气氛,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两仪殿偏殿内,烛火通明。
武媚娘端坐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章,而是几张抄录着市井流言和石刻谶语的纸笺。
苏慧娘和几名心腹女官垂手侍立,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娘娘,”苏慧娘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担忧,“这谣言恶毒至极!分明是冲您来的!如今已满城风雨,若再蔓延下去,恐对娘娘清誉和晋王殿下的大业不利!”
武媚娘的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指尖在“武王”二字上轻轻一点,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嗒”。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静得出奇:“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见北疆大捷,王爷声望日隆,便坐不住了。这等下作手段,倒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可……陛下那里……”苏慧娘欲言又止。皇帝病重,最忌惮的便是这种动摇国本的谶语妖言。
“陛下圣明,自有决断。”武媚娘淡淡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他们既然把戏台搭好了,本宫若不登台,岂非辜负了这番‘美意’?”
她转向苏慧娘,“慧娘,去将去岁御史台归档的几份卷宗找出来,就是关于贞观二十一年陇右道‘李氏当王’石刻案,以及二十三年洛阳‘刘氏复兴’谣言的结案陈词。
还有,让裴侍郎将近年来所有涉及妖言惑众、最终查明系人为构陷的案例,整理一份摘要,明日朝会前送来。”
“是!”苏慧娘立刻明白武媚娘已有对策,心下稍安,连忙领命而去。
武媚娘又沉吟片刻,低声对侍立角落的燕青吩咐道:“燕青,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查!
刻石之人,传播谣言的源头,朱砂的来历,所有经手过这些东西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重点,给我盯紧长孙府!尤其是他府上那些精通金石篆刻、擅长方术的门客!”
“属下明白!”燕青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
次日大朝会,紫宸殿内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百官肃立,许多人低眉顺眼,不敢与同僚交换眼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龙榻上的李治,面色比前几日更差,呼吸沉重,半阖着眼,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珠帘后的皇后,坐姿僵硬,手中绢帕已被绞得不成形状。
例行政务奏报草草结束。就在内侍准备宣布退朝之际,御史大夫崔敦礼,长孙无忌的忠实门生,手持象牙笏板,大步出列。他面色肃穆,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皇后娘娘!臣,御史大夫崔敦礼,有本冒死启奏!”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崔敦礼深吸一口气,仿佛承载着巨大的悲愤,朗声道:“近日长安市井,流言四起,更惊现石刻谶语,内容骇人听闻,直指‘女主武王,代唐者昌’!此等妖言,惑乱民心,动摇国本,实乃滔天大罪!”
他猛地提高声调,目光如电,扫过武媚娘所在的方向,虽未直言其名,但意图昭然若揭:“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此乃圣人之训,千古不易之理!
汉有吕后,近有北魏胡太后,皆因妇人干政,致令朝纲紊乱,社稷倾危!如今谶语现世,岂非上天警示?若不及早遏制,查清祸源,严惩不贷,臣恐国将不国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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