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的夏日,比之长安更多了几分湿润与闷热。洛水穿城而过,带来漕运便利的同时,也让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尘土混合的独特气息。
新落成的紫微宫坐落在洛阳城北,依山傍水,气势恢宏,虽尚未完全竣工,但主体宫殿已可投入使用,彰显着新朝定鼎于此的雄心。
然而,在这片崭新的气象之下,旧日长安的权力纠葛与明争暗斗,也如同随迁的人流与车马,悄然植根于这片新的土壤。
迁都的诏书已颁行天下,庞大的帝国中枢正在有条不紊地向洛阳转移。每日,都有满载着文书档案、国库珍宝、官员家眷的车队,在精锐禁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驶入洛阳城。
码头上,来自江南的漕船帆影如云,将钱粮物资源源不断输入新都的仓廪。整个洛阳城仿佛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是扩建的宫室、新修的官署、兴建的宅邸,一派繁忙喧嚣的景象。
武媚娘坐镇在紫微宫临时辟出的贞观殿内,这里是她在洛阳处理政务的核心所在。殿内陈设尚新,还带着木材和油漆的气息。
她身着一袭轻薄的湖蓝色夏衫,因孕期已近七月,腹部高高隆起,行动略显不便,但精神却异常矍铄。
案头堆积的,不再是长安时期的日常政务,而是大量与迁都、营建、以及清理洛阳本地势力相关的奏报。
“娘娘,”裴炎躬身立于案前,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卷宗。
“经初步核查,洛阳城内及周边,规模较大的粮行、质库(当铺)、车马行、客栈,乃至部分漕运码头,多与朝中一些官员,尤其是此前反对迁都最力的几位宗室、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经营之中,巧取豪夺、欺行霸市、偷漏税赋之事,屡见不鲜。这是初步查实的部分罪证。”
武媚娘接过卷宗,快速翻阅着。上面罗列着详实的数据:
某亲王之子在洛阳开设的“永丰粮行”,每逢灾荒便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某郡公家族控制的“通济质库”,利息高得惊人,逼得多少百姓倾家荡产。
还有几位关陇出身的官员,利用职权,垄断了通往长安的官道货运,排挤客商……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迁都洛阳,固然是为了摆脱关陇旧族的包围,打造新的权力中心,但这些盘踞在洛阳的既得利益集团,同样是绊脚石。
不将他们连根拔起,新都便难以真正掌控,新政也无法顺利推行。
“好,很好。”武媚娘合上卷宗,目光锐利如刀,“正愁迁都耗费巨大,国库吃紧,这就有人送上门来了。裴相,依《大唐律》,这些行径,该当何罪?”
裴炎心领神会,沉声道:“回娘娘,囤积居奇,扰乱市易,杖一百,流三千里,产业抄没;放贷取利过本,杖八十,产业罚没;勾结官吏,垄断行市,依律徒三年,赃重者绞。其所欠税赋,需加倍追缴。”
“那就按律办事。”武媚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传本宫懿旨:着御史台、大理寺、户部、刑部,联合组成‘洛阳市易清查署’,由你总领。
即日起,依此卷宗,对所列商户、产业,进行彻查!人犯锁拿,产业查封,账目封存!务必做到证据确凿,铁案如山!所抄没之钱粮资产,悉数充入迁都专用府库!”
“臣,遵旨!”裴炎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是一场雷霆万钧的清洗,更是充实国库、打击政敌的绝佳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洛阳城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身着绯袍的御史、青袍的刑部官员、以及户部的算学博士,在一队队如狼似虎的金吾卫甲士护卫下,闯入一家家装饰豪华的店铺、深宅大院。
查封的封条随处可见,昔日趾高气扬的富商巨贾、乃至一些有官身的背景人物,被铁链锁拿,哭嚎着拖入大狱。他们的库房被打开,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匹、铜钱、珍宝被清点登记,一车车运往官仓。
反抗不是没有。有商户试图武力抗法,被当场格杀;有官员暗中说情,被裴炎厉声斥退,并记录在案。
更有甚者,试图将产业转移至暗中关联的宗室亲王名下,却被武媚娘早已布下的“飞凤卫”查个正着,连带着背后的靠山也一并落马。
这场以“整顿市易、清缴亏空”为名的经济清洗,规模之大、力度之狠,令人咋舌。
短短半月之内,洛阳城内数十家与反对迁都势力有牵连的大商户被连根拔起,抄没的钱粮物资折合铜钱近千万贯,极大地缓解了迁都带来的财政压力。
更重要的是,此举如同釜底抽薪,沉重打击了那些试图在洛阳延续影响力的旧势力,将他们尚未稳固的经济基础摧毁殆尽,为新政的推行扫清了障碍。
消息传回长安陪都,那些原本还寄望于在洛阳另起炉灶的反对派,无不胆战心惊,再不敢轻举妄动。
是夜,贞观殿内烛火通明,算盘声噼啪作响,户部官员正在紧张地核算今日抄没的资产。武媚娘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在苏慧娘的搀扶下,起身离开大殿,乘上步辇,返回紫微宫后苑的寝殿——承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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