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凝辉院的过程,沈月凝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记得冰冷的雨水无休无止地冲刷,手腕上铁钳般的禁锢,以及萧绝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混合着怒意与某种更深沉情绪的凛冽气息。
他没有再走那株老树,而是径直从王府正门而入。守卫见到雨中归来的两人,尤其是萧绝那阴沉的脸色,吓得魂飞魄散,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萧绝视若无睹,一路将她拖回凝辉院,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院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他猛地松开手。
沈月凝脱力地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腕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想必已是淤紫一片。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脖颈,狼狈得如同落水狗。
萧绝站在她面前,玄色衣袍也在滴水,勾勒出挺拔而紧绷的身形。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居高临下地、一寸寸地扫视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经历过剧烈冲击、即将碎裂的瓷器。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地毯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殿内烛火因他们带进来的寒气而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蛰伏的巨兽。
【机关图……前朝皇陵……林叙白……好,真是好得很!】
【本王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那心声不再是狂暴的怒吼,而是一种淬了冰的、极度危险的平静。这种平静,比暴怒更让沈月凝胆寒。
她蜷缩在地上,双臂抱住自己冰冷的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解释毫无意义,任何言语在萧绝对林叙白的猜忌和对那本机关图的忌惮面前,都苍白无力。
“看来,”萧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雨水也浇不灭的冷意,“本王对你,还是太过宽容了。”
他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冰凉的指尖再次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
“你以为,攀上林叙白,就能摆脱本王?就能替你沈家报仇?”他嗤笑,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郁,“痴心妄想。”
“他没有……”沈月凝试图辩解,声音微弱。
“他没有?”萧绝打断她,指尖用力,捏得她下颌生疼,“那他为何约你?为何偏偏是玄妙观?为何在你我离去后,就送来这要命的机关图?!沈月凝,你把本王当傻子耍吗?!”
他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被愚弄的震怒。
沈月凝闭上眼,无力再辩。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在他心里,她已经与林叙白勾结的罪名,怕是洗不脱了。
看着她这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模样,萧绝眼底的暴戾之色更浓。他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
殿内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微响。
良久,萧绝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怒意竟奇异地收敛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既然你如此‘能干’,”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连前朝皇陵的机关图都能‘意外’获得,那本王便给你个机会。”
沈月凝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萧绝走到桌边,拿起那本被他随手放在那里的、依旧湿漉漉的泛黄册子,在指尖掂了掂。
“这册子,”他目光落在册子上,眸色幽深,“由你保管。”
沈月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怎么?不敢?”萧绝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是说,怕坏了你与林叙白的好事,无法向他交代?”
沈月凝咬紧下唇,没有回答。她完全猜不透萧绝想做什么。将这烫手山芋交给她?是试探?是惩罚?还是……另有图谋?
“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心思。”萧绝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语气淡漠,“本王让你保管,你便好好保管。若这册子有半点闪失,或是其内容有丝毫泄露……”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她苍白的脸。
“后果,你很清楚。”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恐惧。
说完,他不再停留,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再次合拢,将一室冰冷的死寂留给了沈月凝。
她独自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许久都未能动弹。手腕和下颚的疼痛,浑身的湿冷,都比不上心头的茫然与寒意。
萧绝将这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机关图交给她保管?这简直荒谬!
他到底想做什么?借她的手引出林叙白?或是“暗雀”?还是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处置这本册子?
无论哪种,她都已经被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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