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将那封揉皱又展平的信笺,如同处理什么脏物般用指尖拈着,等待朱婉清的进一步指示。
她本以为小姐会采用那“无意让父亲知晓”的迂回策略,毕竟这是最稳妥、最能维持表面体面的做法。
朱婉清沉默了片刻,眸光在窗外枯寂的秋景上停留良久,忽然改变了主意。
迂回?
体面?
对于李铭晟这等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毫无自知之明的蠢货,迂回反而会让他心存幻想,以为她有所顾忌,从而纠缠不休。她需要的是彻底了断,是斩钉截铁,是让他和他的永昌伯府都清清楚楚地明白,她朱婉清,与他们再无半分瓜葛,连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欠奉。
“不必经父亲的手了。”朱婉清的声音清冷,如同窗外的秋风,“取纸笔来。”
秋月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眼中顿时迸发出兴奋又解气的光芒:“小姐,您要亲自回信?”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封信的内容会有多痛快!
“嗯。”朱婉清淡淡应道,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弧度,“总该让人死心,死得明明白白。”
纸墨笔砚很快备好。
秋月亲自磨墨,动作都比平日有力了几分。
朱婉清铺开一张素净的薛涛笺,并未立刻下笔。她略一沉吟,原主的记忆里,李铭晟似乎最是自诩风流才情,喜爱那些华丽辞藻和缠绵诗句。
好。
她便投其所好,用最锋利的言辞,碾碎他最虚荣的幻想。
她拈起一支小楷狼毫,蘸饱了浓墨,落笔如刀,字迹竟模仿了几分李铭晟那故作潇洒的行书,却更显锐利峭拔:
“李公子台鉴:”
开篇便是极尽疏离的称呼,而非往日哪怕虚假的“晟哥哥”。
“来信收悉,展信讶然。公子字字泣血,句句含冤,不知情者,恐以为婉清乃十恶不赦之徒,令公子蒙受不白之冤,夜不能寐。”
反讽之意,扑面而来。
“然,王府之事,众目睽睽,王妃明断,真相早已大白于天下。公子所谓‘受蒙蔽’、‘眼见为实所误’,不知是蒙蔽于何人?又误见了何‘实’?莫非公子仍以为,安王妃殿下之所察,不及公子之‘明见’?”
直接将他辩解之词怼回,并抬出安王妃,压得他无法反驳。
“公子提及‘当年灯下初见’,婉清竟毫无印象。或许是公子贵人多忘事,错记了他人?亦或是公子惯常之辞,逢人便用?”
彻底否定那根本不存在的“情谊”,并暗指其轻浮滥情。
“至于公子所言‘倾心相护’、‘永昌伯府门第’,婉清更觉惶恐。朱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亦知礼义廉耻。婉清身为朱家嫡女,自有家门庇护,祖母慈爱,父亲教诲,尚知安分守己,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更不敢妄图高攀,行那私相授受、暗室相会之下作行径。公子美意,婉清实不敢受,亦——不屑受。”
字字如刀,直接将他的“好意”定义为“下作行径”,并表明自己根本看不上他那“高门”身份。尤其是“不屑受”三字,力透纸背!
“往日婚约,本是父母之命。如今看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既然对婉清误会至此,轻鄙至此,此约存续,实无意义,徒增怨怼。公子放心,婉清虽不才,亦知强扭之瓜不甜,绝无纠缠之意。他日父亲面前,婉清自会禀明心意,恳请解除婚约,还公子自由之身,去寻那真正‘风姿清雅’、能懂公子‘倾慕’之佳人。”
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并且点明是他“误会”、“轻鄙”,错在他!将他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城外寺庙之约,恕难从命。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婉清惜誉如金,不敢有损家门清名,亦望公子自重。”
最后再次狠狠打脸他的邀约,斥其不自重。
“言尽于此,望公子勿复再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勿念。”
“朱婉清 手书”
通篇书信,没有一句脏字,却犀利如刃,讽刺辛辣,将李铭晟的虚伪、推诿、自以为是和那点可怜的优势感批驳得体无完肤,踩入泥底!最后“勿念”二字,更是彻底斩断所有联系,决绝至极。
秋月在一旁看着,激动得手心冒汗,只觉得无比痛快!小姐这封信,简直是把李铭晟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
朱婉清写完,吹干墨迹,检查了一遍,确定每一个字都如她所愿,冰冷而充满力量。
“找个不起眼的信封,不用落款。让门房那个小柱子,想办法送到永昌伯府门房,指名给李铭晟。”朱婉清吩咐道,“告诉他,办好了,自有他的好处。”
小柱子,正是之前秋月提过的、那个常被欺负的门房小厮,他娘曾是先夫人的梳头丫鬟。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施恩。
“是!小姐!”秋月宝贝似的接过信笺,小心装好,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小柱子虽然害怕,但想到能得大小姐青睐,又有赏钱,还是咬牙想办法将信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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