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终于到了皇帝殿前测试的这天。这是决定所有秀女命运的一天。
天还未亮,储秀宫内便已是灯火通明。
秀女们都早早起身,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熏香、梳妆。
今日不需再着统一的浅碧宫装,而是换上自家精心准备的、符合规制的华美衣裙,力求在最后关头,给帝后太后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朱婉清选择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云锦宫装,衣襟和袖口以银线绣着疏落的兰草纹样,清雅而不失贵气。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白玉簪并两朵小巧的珍珠珠花,淡扫蛾眉,薄施脂粉。
她深知,在这种场合,过分的秾丽反而落了下乘,清雅脱俗、沉稳大气方能经得起最挑剔的审视。
她看着镜中已然脱胎换骨的自己,那张脸上稚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风波后沉淀下来的宁静与坚定。
辰时正,秀女们在引礼太监的带领下,秩序井然地步入坤宁宫正殿。
殿内金碧辉煌,熏香浓郁。
地面光可鉴人,映照着两侧垂手侍立的宫女太监身影。
至高无上的御座之上,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威仪天成;左侧是凤冠霞帔、仪态万方的皇后;右侧则是昨日才回宫、特意赶来参与最终殿选的太后娘娘。
三位帝国最尊贵的人端坐其上,无形的威压弥漫在整个大殿,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秀女们按提前排定的顺序,五人一组,上前觐见。
流程并不复杂,无非是跪拜、起身,然后由皇帝、太后或皇后随意问上一两个问题,问题多围绕“德容言功”,诸如家中情况、平日喜好、对《女诫》的理解等等。
而,在这看似简单的问答背后,却是对秀女仪态、谈吐、心性乃至家教的终极考核。
答得平庸,便泯然众人;答得出格,则万劫不复。需得在规矩的框架内,展现出独特的闪光点,难如登天。
前面几组秀女,有的因紧张而语无伦次,有的回答刻板毫无新意,也偶有准备充分、对答如流者,能得帝后一个微微颔首,便已算是极大的成功。安阳公主依旧伴在太后身侧,目光偶尔扫过队列中的朱婉清,带着冰冷的审视。
终于,轮到了朱婉清所在的一组。
她随着另外四位秀女稳步上前,在指定的位置齐齐跪拜,声音清越:“臣女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和却自带威严。
五人谢恩起身,垂首肃立。
首先发问的是皇后,她语气温和,问的是关于孝道与女红的理解。朱婉清回答得中规中矩,引述经典,言辞恳切,既显教养,又不失真诚。
接着,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朱婉清,前日哀家观你画作,心有丘壑。却不知,若身处平凡,日复一日,可能耐得住宫廷寂寞,守得住本心?”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尖锐。
是在问她,一时的才华迸发或许容易,但能否忍受宫廷漫长岁月的消磨?
朱婉清微微躬身,声音沉稳:“回太后娘娘,臣女以为,宫廷非是寂寞之地,而是修身立德之所。每日谨言慎行,侍奉君上,和睦姐妹,管理宫务,皆需用心学习,何来寂寞可言?守持本心,在于时刻铭记自身职责,敬畏宫规天恩,无论身处何境,不敢或忘。”她将“寂寞”转化为“学习”和“职责”,巧妙化解了问题的陷阱。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未再多言。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皇帝身上。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五人,最终定格在朱婉清身上。
他并没有立刻发问,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朱婉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朱婉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臣女在。”
“朕听闻,你于诗书绘画,乃至花卉物产,皆有些见解。”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日前北疆使臣入朝,谈及边境互市,言及皮毛、牲畜易得,而我朝丝绸、瓷器、茶叶价高,颇有微词。若依你之见,如何能让互市更为公允,既显我朝物华天宝,又不至令藩邦觉得我朝居高临下,从而永葆边境安宁?”
嗡。
此言一出,莫说朱婉清,便是殿内侍立的不少太监宫女,乃至皇后和太后,眼中都掠过一丝惊异。
这已远远超出了寻常考察秀女“德容言功”的范畴,直接涉及邦交国策!虽只是“若依你之见”的假设,但其分量,重逾千斤。
安阳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个“才女”如何应对这等难题。
答得浅了,显得徒有虚名;答得深了,涉及国政,乃后宫干政大忌;若不答,便是无能。
朱婉清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清楚,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是危机,也是巨大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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