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怀里,只掏出了最后一块被压得梆硬、边缘都发黑的面饼。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对方惨烈的模样和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递了过去:“就……就剩这个了,您凑合……”
那人也不客气,接过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饼,用还能动的手费力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后槽牙艰难地磨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他吃得很慢,但很专注,仿佛这是世间无上的美味。吃完那块硬饼,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累……大侠……想休息。”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倦意,“你……打更。”
张天落明白这是让他放哨的意思,连忙点头如捣蒜:“您放心睡!我看着!保证连只耗子都靠近不了!” 他挺直了腰板,站在那人身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战场和空旷的荒野,履行起“打更人”的职责。
荒野的风吹过,带着血腥和焦糊味。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高度紧张后的放松和正午的暖意袭来,张天落靠着路边的枯树,眼皮也开始打架。他强撑着,但意识终究还是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喂……醒醒!我们……该走了。”
张天落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坐在地上睡着了!他慌忙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和草屑,脸上满是羞愧和后怕:“我……我怎么睡着了!”
那“大侠”已经拄着刀站了起来,虽然身形依旧不稳,但眼神比之前锐利了不少。他看着张天落慌张的样子,布满血污的脸上似乎扯动了一下,也不知是笑还是疼的抽搐,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是啊……是你给大侠打更?还是……大侠给你打更?”
张天落的脸瞬间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着头,不敢再看对方,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那蹒跚却异常坚定的背影之后,踏着血染的泥泞,走向未知的前路。荒野的风,吹动着他们破碎的衣角,也吹散了身后战场残留的淡淡血腥。
日头毒辣,晒得路上的泥泞都开始发白、龟裂。张天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前面那个拄着刀、步履蹒跚的身影。那“大侠”走得极慢,每挪一步似乎都牵扯着伤口,发出压抑的抽气声,但他偏偏不肯停下,腰杆在剧痛中依旧试图挺得笔直。
张天落看着他那副随时可能散架的样子,心里直打鼓:这“大侠”靠谱吗?别没走出二里地,自己先嗝屁了。他刚想开口劝两句,前面那身影却猛地停住了。
一个破败的小村落出现在视野尽头,几间歪斜的茅草屋围着一口孤零零的水井。水井旁,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一个穿着稍微体面些、满脸横肉的村汉,正死死揪着一个瘦弱老农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地咒骂着,另一只手粗暴地抢夺老农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豁了口的粗陶水瓢?老农满脸悲愤,枯瘦的手死死护着那破瓢,嘴里哀求着什么,但声音被壮汉的咆哮淹没。
“老不死的!欠老子三斗麦子三年了!就拿这破瓢抵债?做梦!今天不还粮,老子拆了你那破窝棚!”壮汉声如洪钟,震得旁边看热闹的几个村民都缩了缩脖子。
张天落眼睛一亮:来了!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这剧本他熟啊!他立刻挺直了腰板,眼神热切地看向身前的“大侠”,就等着他一声怒喝,拔刀……呃,拔他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刀,然后冲上去主持公道!
只见那“大侠”浑浊疲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粗陶水瓢。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干渴到了极点,又像是被什么点燃了怒火。他原本佝偻的身体,竟在张天落惊愕的目光中,奇迹般地绷直了几分!
“岂……岂有此理!”沙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井边所有人的目光。
壮汉一愣,松开老农的衣领,扭头看向这个浑身浴血、拄着刀、如同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怪人,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你……你谁啊?少管闲事!”
那“大侠”根本不理会壮汉,他拄着刀,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挪向水井。每一步都伴随着刀尖拖地的刺耳摩擦声和沉重的喘息。他布满血污的脸转向那被推搡得踉跄的老农,眼神锐利(至少在张天落看来是锐利)地扫过他怀里死死护着的破瓢,然后猛地转向那壮汉,用尽力气,发出一声带着血腥味的怒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竟敢抢夺大侠的……水瓢?!”
张天落:“……???”
他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等等……什么玩意儿?水瓢?重点是这个?不是三斗麦子?不是拆窝棚?是那个豁了口的破瓢?!
老农也懵了,抱着水瓢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壮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大侠”,又看看老农怀里的破瓢,最后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气笑了:“你他妈有病吧?老子抢的是麦子!谁稀罕他这破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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