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谭七的引领下,几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一片怪石林立的地带,最终抵达一处背风的干涸河床底部。这里地势低洼,视野相对隐蔽,仅有几块巨大的卵石可作为掩体。
对方似乎早已到达。河床对面,站着三人。为首者是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将领,并未穿着显眼的晋军服饰,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暗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皮甲。他身材算不得魁梧,但站姿如松,面容刚毅,目光锐利如鹰,顾盼之间自有有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厉之气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身后两名随从,则是标准的沙陀武士打扮,眼神警惕,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此人,定然就是石敬瑭无疑!张天落心中一震,仔细打量着这位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但此刻却正值壮年、野心勃勃的未来“儿皇帝”。他看起来绝非庸碌之辈,那眼神中的精明与力量感,远超张天落的想象。
谭五爷率先上前,抱拳沉声道:“可是石将军当面?劳将军久候。”
石敬瑭拱手还礼,声音低沉而有力:“谭五爷,久仰。墨童夫人,节哀。”他竟一眼认出了墨童,显然做足了功课,语气中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诸位肯冒险前来,共商大计,石某感佩。”
没有过多寒暄,双方迅速切入正题。谭五爷简要说明了己方掌握的关于朱温可能西巡的零星情报以及初步的行刺构想。
石敬瑭听得极为认真,不时发问,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对朱温行事风格、兵力部署、行军习惯都有着极深的了解。他随后开口,声音不高,却极富感染力:
“朱贼篡逆,残暴不仁,屠戮忠良,人神共愤!其罪孽滔天,天地不容!石某虽不才,亦深知忠义二字重于泰山!晋王殿下(李克用)虽与唐室曾有龃龉,然如今亦深恨国贼猖獗,愿与天下义士共击之!”
他话语慷慨激昂,充满了对朱温的切齿痛恨和对“忠义”的标榜,极易煽动人心。谭林、李明悦等人听得呼吸急促,眼中燃起熊熊火焰,连谭五爷和墨童也面色凝重,微微颔首。
然而,石敬瑭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愤怒:“然则,欲除朱温,必先斩其爪牙,清其内应!据石某所知,朱贼之所以能屡屡洞察先机,迫害忠良,皆因有一潜伏极深之内应!”
他目光扫过谭五爷和墨童,一字一句道:“此人非是旁人,正是你谭家叛徒,如今深受朱贼信任,官居显位的——谭贤!”
谭贤!这个名字让谭五爷和墨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谭林和李明悦更是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此獠卖族求荣,害死原兄(墨原),罪该万死!”石敬瑭语气激烈,“不除此獠,我等计划必遭其泄!故而石某建议,此次行动,当双管齐下!一方面,集结精锐,于朱贼西巡路途设下必杀之局;另一方面,需派出绝对可靠之死士,潜入东京或朱贼行营,先行诛杀谭贤!既可报仇雪恨,更能绝此后患,确保大事可成!石某愿提供谭贤最新之行踪与护卫情报,并派人协助!”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直指谭家心中最大的痛处和隐患。复仇的火焰和“大局”的需要交织在一起,极具诱惑力和说服力。谭五爷呼吸粗重,墨童紧紧攥住了衣袖,显然都被说动了。
张天落在一旁听得却是心惊肉跳!好毒辣的计策!好精准的蛊惑!石敬瑭此举,分明是要将谭家和墨家最后的力量也推向必死的绝境!刺杀朱温已是九死一生,再分兵去刺杀戒备森严的谭贤,简直是让人去送死!他是在用谭家的血,来为自己和晋王铺路,无论成败,他都能削弱朱温势力,自己却无需付出核心代价!
眼看谭五爷就要点头,张天落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朗声道:“石将军之计,看似周全,实则凶险万分!”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石敬瑭锐利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悦:“这位是?”
谭五爷皱眉:“这位是张天落张公子,乃……乃我等友人。”
张天落压下心中对石敬瑭气势的些微压迫感,尽量冷静地说道:“石将军,在下并非质疑诛杀谭贤之必要。然则,朱温西巡,时机稍纵即逝。此时分兵刺杀谭贤,一则人手不足,二则极易打草惊蛇。若刺杀谭贤失败,或 merely 使其受惊,必令朱温警惕,西巡计划可能取消或加强护卫,那我等主力行动岂非前功尽弃?甚至反堕入陷阱?依在下愚见,当集中全力,毕其功于一役,专注于西巡之狙杀方为上策!”
石敬瑭看着张天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略带讥诮的笑意,仿佛在看一个天真孩童。
“张公子年纪轻轻,能有此见地,已属难得。”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阅历碾压,“然公子可知兵者,诡道也?朱温老奸巨猾,西巡之虚实,尚且难辨。若其西巡是假,或谭贤早已将我等潜在行动密报于他,设下圈套,我等集中全力,岂非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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