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墨子》残卷,翻到 “尚同” 篇,指尖落在一行字上,特意把残卷往前推了推,让前排的人都能看清:“《墨子?尚同中》里说‘上同而不下比者,此上之所赏,而下之所誉也’。这里的‘尚同’,不是让所有人都跟法条一模一样,而是让上下‘同民心’—— 要是民心不安,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就算律法再严,又有什么用?”③
他转头看向王述,语气依旧温和:“去年南郡有个村子,《秦律》管得严不严?粮商照样囤粮,百姓没麦种,还是要逃荒,不是法不严,是百姓的心不安。后来咱们把罚没的麦种平价卖给百姓,又教他们修梯田,今年收了粮,百姓不逃了,也没人敢囤粮了,这就是‘同民心’比‘同法条’更重要。商君说‘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重点在‘便国’,只要对大秦有利,对百姓有利,为什么不能用不同的法子?”
王述的脸稍微退了些红,他慢慢坐下,手指还攥着《商君书》,却没再反驳,只是小声嘀咕:“可…… 可仁政太软了,要是有人拿仁政当借口,不遵守《秦律》怎么办?”
“这就要看‘刚’和‘柔’怎么配了。” 秦风笑着举了个例子,“咱们农学堂有个规矩:学员教百姓种地带劲,百姓收成多了,就奖励半斗麦种,这是‘柔’;要是有人故意破坏梯田,或者偷学了农法却藏着不教,就按《秦律》罚他修三天梯田,还得把农法教给三个百姓,这是‘刚’。奖罚分明,柔的暖心,刚的立规矩,这不就没矛盾了?”
这话像把堵在贵族心里的石头搬开了。后排的冯安忽然举起手,声音还有点发颤,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秦先生,那…… 那要是地方官不会配‘刚柔’怎么办?比如县里又有粮商囤粮,又有百姓没种,是先用法抓粮商,还是先放粮给百姓?万一抓了粮商,粮没及时放出去,百姓还是没法种地呢?”
“问得好!” 秦风眼前一亮,往前倾了倾身子,“其实不用分先后,能一起做。让兵卒去查粮商,按《秦律》把粮扣下来,这时候让农官带着互助会的人在粮仓外等着,粮一扣下来,当场就按平价分,兵卒维持秩序,农官登记户数,既没耽误抓坏人,也没耽误百姓种地,这就是‘和而不同’的实在用法,不是光说不做的道理。”
蒙毅这下忍不住了,没等李敢拉他,就站起来说:“我爹蒙恬将军在北方,上次写信跟我说,边防将士缺粮的时候,光靠《秦律》催缴粮草,有的郡缴不上来,因为百姓自己都不够吃。后来我爹让军需官教百姓种粟,用的是秦先生改良的粟种,今年收得多了,粮草自然就够了,这是不是也是‘刚柔并济’?催缴粮草是‘刚’,教百姓种粟是‘柔’,没了柔的收成,刚的律法也没用!”
“正是!” 秦风点头,语气里多了些赞许,“蒙公子说的就是最实在的例子。北方多旱,百姓种粟收得少,就算律法催得再紧,他们也拿不出粮草;教他们种新粟种,收得多了,不仅能缴粮草,自己还能留些,这就是‘柔’能帮‘刚’的忙。”
书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之前的拘谨全没了。李敢也放下手里的空白竹简,轻声说:“我叔李信将军常说,打仗不能只靠勇,还得靠粮,粮从哪儿来?靠百姓种。要是只靠律法逼百姓交粮,百姓没粮了,下次就没人肯种了;得让百姓先吃饱,他们才愿意交粮,这跟‘和而不同’是一个理。”
冯安也放开了,不再攥着墨锭,而是把怀里的空白竹简拿出来,问道:“秦先生,要是贵族不配合农法,该用‘刚’还是‘柔’?比如有的贵族怕梯田多了,自己的地没人种,不肯让佃户学农法。”
“先用‘柔’,再用‘刚’。” 秦风说得干脆,“先跟贵族算笔账:佃户学了农法,收成多了,贵族的租子也能多收,比如以前佃户一亩地收十石,交三石租;现在收十五石,能交五石租,贵族赚得更多,这是‘柔’。要是他还不肯,就用‘刚’—— 按《秦律?仓律》查他的粮仓,看有没有囤粮,要是囤了,就按律罚,让他知道不守规矩没好处。”
烛火燃了一根又一根,案上的烛台换了两次烛芯,窗外的天渐渐泛出浅灰色,凉风吹得窗纸 “哗啦” 响。周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站在门边,声音压得极低:“先生,快到卯时了,街上要有人了,再不走,怕被晨练的卫兵撞见。”
贵族们这才惊觉已经聊了一整夜,有的揉了揉发酸的腰,有的赶紧把案上的典籍往怀里塞,还有的围着秦风,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王述走到秦风面前,手里还攥着《商君书》,脸上没了之前的激动,多了些不好意思:“秦先生,我之前太急了,没弄明白‘和而不同’的意思。我回去再好好看看《墨子》,要是还有不懂的,下次讲学,能再问您吗?”
“当然能。” 秦风笑着从案上拿起一卷竹简,递给他,“这是农学堂学员抄的《墨子》‘尚同’篇,上面有他们写的批注,结合了农法的例子,比如怎么用‘同民心’让百姓学种稻,你看着能好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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