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笔与烟火
傍晚六点半,双面江南艺术中心的顶层设计室还亮着盏冷白的灯。顾星晚蜷在靠窗的藤编椅上,后背抵着椅背上搭着的米白色针织开衫,指尖捏着的2B铅笔在画纸上簌簌滑动,连窗外掠过的晚风带着桂花香飘进来,都没分走她半分注意力。
画纸上,一件改良式宋制长裙的轮廓已渐清晰。领口处的盘扣她改了三版,此刻正反复勾勒着第四版——不是传统的直扣,而是将江南园林里的月洞门缩成小巧的弧度,扣头嵌一点碎钻,像把月光揉进了布料里。她的笔尖顿在“月洞门”的弧度顶点,眉头微蹙,又抬手用橡皮轻轻擦去边缘的毛躁,嘴里还小声念叨:“再收一点,不然穿的时候容易卡到领口……”
桌角的手机震了两下,是闺蜜林晓发来的微信:“晚晚,上次说的那家蟹黄汤包开摊了,我帮你带两笼?你今天该不会又忘了吃饭吧。”顾星晚瞥了眼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了“不用啦,我画完这版就去吃”,刚按下发送,视线就又落回了画纸,连手机屏幕暗下去都没察觉。
她哪是忘了吃饭,是根本腾不出时间。三天后就是双面江南艺术中心“雅韵新声”的服装设计展初审,她负责的“园林意象”系列还差最后两件定稿,今天必须把这件宋制长裙和另一件苏绣短褂的设计图敲定,否则后续找面料、对接裁缝都要赶不上进度。
设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娅婷拎着个印着“老城区糕点铺”字样的帆布包,探进头来望了一眼,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顾清越轻轻拉了下胳膊。顾清越指了指顾星晚低头作画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连脚步声都压得极低。
“你看她这孩子,鞋都没穿好。”苏娅婷的声音压得很轻,目光落在顾星晚搭在脚踏上的帆布鞋上——一只鞋的鞋带松了,鞋舌歪在一边,另一只鞋的后跟干脆踩在了鞋底,显然是坐得久了,连姿势不舒服都没察觉。顾清越没说话,只是悄悄走到脚踏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顾星晚踩扁的鞋跟提起来,又将松掉的鞋带慢慢系成一个规整的结,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窗边停着的麻雀。
顾星晚对此毫无察觉,她正专注于裙摆的纹样。原本想绣整片的荷叶,可画出来总觉得太满,少了点江南的灵动。她忽然想起上周陪妈妈去拙政园,雨后的荷叶上沾着水珠,风一吹,水珠滚落到水面,溅起细小的涟漪。“或许可以只绣半片荷叶?”她眼睛一亮,铅笔立刻在裙摆处勾勒出半片翻卷的荷叶,叶边留着空白,再添两滴垂落的“水珠”,用银线绣出光泽感,既保留了园林的意趣,又不会显得拥挤。
苏娅婷把帆布包放在靠墙的矮柜上,从里面拿出保温饭盒、陶瓷碗和一双竹筷,动作轻柔地摆好。保温盒是顾星晚小时候用惯的,淡蓝色的外壳上还印着一只褪色的小猫咪,是苏娅婷特意找出来的——知道女儿忙起来就对付着吃,用她熟悉的饭盒,或许能让她多吃两口。顾清越则走到窗边,悄悄把窗户往回拉了半扇,风还是能进来,但不会再直吹到顾星晚的后背,免得她久坐着凉。
“对了,袖口的纹样得和领口呼应。”顾星晚忽然抬手抓过桌角的速写本,翻到空白页,快速画起袖口的草稿。领口是月洞门,袖口若是再用月洞门就重复了,她想起爸爸书房里挂着的那幅水墨竹,竹节挺拔,竹叶疏朗,刚好能和领口的圆润形成对比。她笔尖一转,两笔勾勒出竹节的轮廓,再添几片向斜上方舒展的竹叶,笔尖顿了顿,又在竹叶间隙加了两只小小的飞虫,“这样动起来的时候,就像竹叶在招引飞虫,有活气。”
她越画越投入,连肚子发出的轻微“咕咕”声都没听见。苏娅婷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儿面前堆着的几张废弃草稿——有的是盘扣太大,有的是裙摆纹样太密,有的是袖口和领口不搭,每张草稿上都画满了修改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被铅笔涂得发黑,却依旧能看清她反复调整的用心。苏娅婷心里又疼又骄傲,疼她为了设计连饭都顾不上吃,骄傲她对自己的作品如此较真。
顾清越走到桌旁,目光落在画纸中央的宋制长裙上。他虽不懂服装设计,却能看出这裙子里藏着的心思——月洞门的盘扣、半片荷叶的裙摆、竹节竹叶的袖口,每一处都带着江南的影子,不是生硬地堆砌元素,而是像把江南的园林、草木都揉进了布料里,温柔又有辨识度。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桌角的水杯,发现水已经凉透了,便悄悄拿起水杯,转身去了隔壁的茶水间接热水。
顾星晚的铅笔终于停了下来,她把画纸往面前拉了拉,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领口的月洞门弧度刚好,既不会卡脖子,又能露出纤细的锁骨;裙摆的半片荷叶位置恰当,走动时能自然垂落,不会显得拖沓;袖口的竹节竹叶疏密有致,和领口的月洞门相得益彰。“终于成了!”她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这才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饿意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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