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谷坡腐泥藻的劳作仍在持续。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冰凉的泥水中,林阳与张铁的身影已然开始晃动。数日的朝夕协作,让两个同样身处外门底层的少年之间,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笨拙却默契的节奏。张铁是个极为朴实的性子,心中没有弯绕,只当林阳是同样老实、同样苦命的新人。他一如既往地边干边说,将手中的木耙仔细梳理着藻丛,口中絮叨着外门生活的艰辛琐碎,内容早已超出了腐泥藻的范围,像涓涓细流,浸润着林阳急需了解的信息土壤。
“这鬼地方,贡献点真他娘的难挣!”张铁皱着眉,动作小心地将一片被水流冲歪的藻丛扶正,“俺上次接了个清理兽栏的活儿,累死累活三天,差点没被那股子骚臭熏晕过去。眼瞅着能得十五点贡献,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阳配合地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手下动作依旧显得谨慎而“生疏”。
“哼!管兽栏的周扒皮!”张铁愤愤地呸了一口,“硬说俺没清理干净几个犄角旮旯,给生生克扣了七点!找他说理,就被他手下几个跟班轰了出来!那都是人喂出来的狗!见着好欺负的就往死里踩!”他喘着粗气,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显然是受了极大委屈无处申诉。
林阳没有接话,只是手中的木耙在水底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一块硬物,发出轻微的闷响。他“慌乱”地停下来,笨拙地清理着耙齿上带起的淤泥块,借这个自然的动作间隙消化信息。执事弟子克扣贡献点,看来在外门是常态,并且形成了依附关系。
“这些执事弟子……”林阳仿佛无意地、带着点怯生生地低声问,“都那么厉害?没人敢管吗?”
“厉害?屁!”张铁情绪上来,声音也大了几分,随即又警觉地四下张望,才压低嗓门,“他们也是外门弟子!不过是熬的年头长,修为高点,巴结上了某个管事长老,才混到执事的位置!”他凑近林阳,神秘兮兮地,“像克扣俺的那个姓周的,背后就是管兽栏杂役的赵长老!那老东西抠门又护短,周扒皮就是他的远房亲戚!还有任务堂那个‘笑面虎’钱执事,看着和气,下手最黑!他管着派发任务这一块,肥差!想接好点的任务,不孝敬点根本轮不到你!他背后是管理整个外门日常事务的马长老,那更是……”
张铁一连说出了好几个掌握着实权的执事弟子名字,以及他们背后的靠山长老,连带着这些人的性格特点、作风、喜好都夹杂在骂骂咧咧的语气里描述得八九不离十。这些信息,正是林阳构建外门权力地图急需的拼图。
林阳默默记下,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忧虑”和“后怕”。
“对了,林师弟,”张铁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转移了话题,带着一丝关切,“你得小心那个赵虎!俺今早在食堂打饭,可听说了你的事了!这家伙是‘赵家帮’的头儿!他叔是管外门人事考核的赵长老!亲叔!仗着这层关系,在外门横惯了,专挑软柿子捏!以前就听说他好惹事,仗着修为高(说是玄士八阶),经常抢新弟子的贡献点,这次居然明着抢了你的‘宝贝丹方’?呸!真是祸害!” 张铁脸上满是同仇敌忾的不忿,却也带着对小人物无力反抗现实的无奈。
赵虎的名字再次被重点提及,并明确了他的后台与势力范围——赵长老,“赵家帮”。这让林阳心中对即将可能出现的麻烦有了更清晰的评估。这个敌人,有动机(嫉妒、优越感),有实力(玄士八阶),更有倚仗(后台),绝不会因为一次丹房任务上的小冲突就偃旗息鼓。
午后的毒日头晒得泥水发烫,两人结束半天的劳作,拖着疲累的身子去任务堂交割半日的工时。负责此区域的执事弟子懒洋洋地记录着,当林阳递上木牌时,他瞥了一眼林阳灰袍下的新弟子气息和身上的泥点,随意问道:“名字?”
“林阳。”林阳垂着眼回答。
那执事弟子执笔的手顿了一下,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嘴角忽然扯起一个玩味的、带着几分同情的笑容:“噢,原来就是你啊!那个被赵虎抢了传家宝的林师弟?啧啧,真是……”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在木牌上划了个四点的记录,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那笑容里的含义清晰无比——又一个被赵家欺负的倒霉蛋罢了。
从任务堂出来,日头西斜,空气中食物的香气开始弥漫。外门东区的公共食堂是无数底层的汇聚点,巨大的石厅内人声鼎沸,喧嚣得如同凡俗界的集市。汗味、廉价饭菜味、劣质药油味混合成一股独特而强烈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嘈杂的议论声中,“赵虎”、“废丹”、“活该”、“执法堂”等字眼不时飘过。显然,这场发生在公共修炼场的惨剧,成了当前最热门的谈资。
林阳安静地排在领取粗粝麦饼和青菜汤的长队末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探究、些许的怜悯、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麻木。在这里,赵虎的倒台是一出好戏,而他林阳,不过是这出戏里一个侥幸没被反噬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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