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展那日的无声对视,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岭。林晚感到心中那扇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一道再也无法轻易合拢的缝隙。周维的存在,不再仅仅是生活里一抹偶然投射进来的微光,而更像是一盏被允许放置在门内玄关处的、散发着稳定暖意的灯。
他们见面的频率依旧没有变得密集到令人窒息,周维似乎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给予她充分的空间和时间去适应这种逐渐靠近的关系。但每一次见面,都仿佛在两人之间那无形的桥梁上,又添了一块坚实的木板。
他开始邀请她去他的工作室。那是一个位于老式居民楼顶楼、带有一个小小阁楼的空间,采光极好,四处堆放着摄影器材、冲洗出来的样片、以及各种艺术书籍和杂七杂八的收藏品,凌乱,却充满了鲜活的生活与创作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相纸定影液味道,混合着咖啡香。
林晚第一次去时,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周维笑着将她拉进来,随手将沙发上几本散落的摄影集挪开,给她腾出位置。“我这里比较乱,别介意。”他语气自然,仿佛她早已是这里的常客。
他给她看他未发表的作品,那些在正式展览中因为主题或尺度限制而被舍弃的“边角料”,有些大胆而充满实验性,有些则记录着更私密、更不经意的瞬间。他也会在她画画时,坐在一旁处理自己的照片,或者阅读,互不打扰,却又共享着同一片安静而充满创造力的空气。
林晚发现,自己在这种环境下竟能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这里没有外界审视的目光,没有需要刻意维持的社交面具,只有两个专注于各自世界的人,以及彼此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她甚至开始在他杂乱的工作台上,拥有一个固定的角落用来摆放自己的素描本和几支常用的画笔。
一次,周维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一本厚厚的、页角卷边的相册。他招呼林晚过去一起看。里面是他早年游历各地时拍摄的照片,青涩,却充满锐气。有西北荒漠的苍凉,有江南水乡的温婉,有边陲小镇的异域风情,也有市井巷弄里最平凡的生活场景。
“这张,”周维指着一张在藏区拍摄的照片,画面里是一个脸颊有着高原红、笑容灿烂如阳光的年轻女孩,她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眼神清澈得如同雪山融水,“当时我在那里待了两个月,差点就想留下来不走了。”
林晚看着照片,又看看身边这个如今气质沉稳许多的男人,很难将他与照片里那个带着些许野性和漂泊感的青年完全重合。
“为什么没留下?”她轻声问。
周维笑了笑,目光有些悠远:“那时候觉得世界太大,想看的风景太多,停不下来。”他合上相册,侧头看向林晚,眼神温柔,“现在……好像找到想停留的风景了。”
他的话语没有刻意煽情,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圈圈涟漪。林晚垂下眼睫,没有回应,但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躲闪,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周维眼中的笑意更深,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自然地转而讨论起她最近一幅画的用色。
日子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光。林晚笔下的色彩越来越丰富,那些代表恐惧与压抑的深蓝与灰黑渐渐退居为背景,更多温暖而明亮的色调开始占据画面主导。她开始尝试画人物肖像,最初是模糊的、没有面目的背影或侧影,后来,她鼓起勇气,画了周维在工作台前低头整理照片的侧脸。光线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神情安宁。
周维看到那幅画时,愣了很久。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她沾着些许颜料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林晚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一种无声的电流在相触的皮肤间传递,带着令人心悸的暖意。
然而,生活似乎总喜欢在人们以为风平浪静时,投下一颗石子,提醒你水下潜藏的暗礁。
这天,林晚独自去美术馆看一个新开展的近代水墨画展。在展厅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她正凝神欣赏一幅意境空灵的山水长卷时,一个略带迟疑、却又透着几分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林晚?”
林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这个声音……她缓缓转过身。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得体、妆容精致,但眉宇间带着些许憔悴和不确定的女人。苏曼。陆靳深曾经的秘书,也是……曾经在她被囚禁初期,偶尔会出现在别墅里,用那种混合着怜悯与优越感的眼神打量她的女人之一。
时光仿佛骤然倒流,将林晚猛地拽回了那段奢华却冰冷、如同金丝鸟笼般的日子里。那些被监视、被审视、被当作“病人”和“附属品”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苏曼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尴尬,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真的是你……我差点没敢认。”苏曼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变化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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