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玉砚将晒好的药材一一归置妥当。他取出一只青瓷小罐——这是昨日特意找红姐要的,比寻常的油纸包体面些。
罐底垫了层晒干的杏花瓣,上面铺着新制的杏花茶,最上头又撒了几片完整的花瓣封口。
红姐塞给他个馒头,叮嘱道:“小师傅又忘记吃饭了,这样对身体不好,给你找了个松软些的馒头,吃了吧。”
“谢谢红姐!”玉砚点点头,小心地将茶罐和药箱抱在怀里。
阳光正烈,他眯着眼穿过校场,路上遇到几个伤愈的士兵,纷纷向他行礼。
主帐外静悄悄的,守卫见他来了,默契地退开几步。
玉砚在帐门前站定,轻声唤了句“将军”,里头无人应答。
他不敢贸然进入,只好抱着东西在门口等候。青瓷罐被晒得微微发烫,贴在手心有些灼人。
昨日答应将军的事又浮上心头。玉砚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他自幼长在寺庙,认识的女子屈指可数。
红姐成了亲,经常来山上卖豆腐的刘婶早过了婚龄......
正发愁时,忽觉头顶被人轻轻一敲。
抬头就撞进洛宫奕深潭似的眼睛里。
将军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玄色轻甲上还沾着校场上的尘土,手里握着卷边关邸报。
“发呆?”
玉砚耳根一热,慌忙举起茶罐:“我...带了杏花茶...”
将军的目光在青瓷罐上停留一瞬,掀开帐帘:“进来。”
玉砚低头跟着进去,没看见洛宫奕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案几上摊开的边防图墨迹未干,砚台里的朱砂还未凝固。
他规规矩矩将茶罐放在角落的小几上,打开药箱时,发现将军已经自行解开肩甲。那道伤结痂处泛着新肉的红,再换两次药就能痊愈了。
洛宫奕坐在案几旁,抬手示意亲兵送来一壶滚水。
水汽蒸腾间,他揭开青瓷罐,舀了两勺杏花茶放入茶壶。
干燥的花瓣遇水舒展,混着几味草药的清苦气息在帐中弥漫开来。
玉砚正低头调配药膏,听见茶水倾注的声响。余光瞥见将军捏着白瓷杯,薄唇贴着杯沿抿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
低沉的声音惊得玉砚手一抖,药匙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耳尖微红,小声应了句“将军喜欢就好”,便继续专注地处理伤口。
结痂的箭伤已不再需要绷带。玉砚用竹片挑着药膏,仔细涂抹在泛红的新肉上。
药膏是他特制的,加了薄荷与黄柏,触到皮肤便化作一片清凉。
“伤口愈合得很好。”玉砚轻声道,“将军这几日做得很好,没有剧烈动作,痂皮保持得很完整。”
洛宫奕突然放下茶杯,眉头微挑:“你平日也这么哄伤员?”
玉砚一愣,抬头对上将军探究的目光,慌忙解释:“小僧只是如实相告......”话到一半忽然顿住,他确实常对怕疼的士兵说“伤口长得很好,多亏你保持的好。”之类的话。
帐内只剩茶水沸腾的细响。
玉砚加快手上动作,将药箱收拾妥当。将军肩上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道伤疤像道分界线,横亘在紧实的肌理之间。
“三日后再换一次即可。”他合上药箱,规矩地退后。
洛宫奕忽然推过一杯茶:“喝完再走。”
白瓷杯里浮着两片完整的杏花瓣,热气模糊了杯沿。玉砚犹豫片刻,还是双手捧起,小心地啜了一口。
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而帐内的茶香久久未散。
洛宫奕看着眼前规规矩矩坐着的小和尚,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烛光下,玉砚白皙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粉色,背挺得笔直,连脚尖都绷得紧紧的,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软。
这样一个人,要怎么在皇宫里活下去?
将军心里清楚,玉砚从小在寺庙长大,被净空大师和师兄们娇惯着,连馒头硬了都不肯吃。
他天真单纯,心地善良,却不算精明。这样娇气的性子,在军营里尚且过得艰难,若是回到那吃人的皇宫……
当今皇上玉衡有三个儿子。
玉砚是皇后所出,当年皇后摔倒早产,玉砚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宫里对外宣称小皇子夭折,谁想竟是被悄悄送到了寺庙。
另外两位皇子,大皇子玉明和二皇子玉晨,都是贵妃所生,都比玉砚年长。
洛宫奕的“风影”时常传来消息。
那两位皇子在朝中手段狠辣,明争暗斗,为的就是太子之位。
他们只在皇上面前装出一副忠厚孝顺的模样。
大皇子私下养蛊,二皇子风流成性,连青楼女子都给他生了私生子。
这些事,玉砚一概不知。
将军看着小和尚低头摆弄衣角的模样,心里越发沉重。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家伙,回到皇宫后,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两位兄长,随便使个手段就能要了他的命。更别说宫里那些弯弯绕绕,玉砚哪里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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