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轩羽甩了甩头,将那和尚带来的些许异样感抛诸脑后,不再多想。
他大步走出营帐,外面日头已然高悬,炽烈的阳光洒在演武场上,蒸腾起一股混合着尘土与汗水的粗粝气息。
手臂上的箭伤经过静竹的处理,此刻只余下隐隐的钝痛,并不碍事。
他方才带队巡逻归来,按例,接下来该去操练那批新招入伍的兵蛋子了。
这批新兵多是从鼎湖关周边城镇招募来的,许多人是听说了洛宫奕将军的威名,才踊跃参军。洛将军在这北境一带,名声极响,虽被敌人和部分人私下称为“玉面阎罗”,意指他战场上杀伐决断、面容却俊朗非凡,但军中上下皆知,将军对手下的兵是实打实的好。
从不搞特殊,与士卒同吃同住,训练作战身先士卒,赏罚分明,从不徇私。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己十五岁那年,在京城混乱的街头,父母先后病逝,他成了无人管束的小混混,整日为了口吃的与人争抢斗殴。
那次,他好不容易讨到半个馊了的馒头,却被几个比他高大强壮得多的乞丐围住,拳脚相加,他拼死反抗,头被打破,血流了满脸,模样看起来凄惨又可怖。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要被打死在那条肮脏的巷子里时,一辆不算华丽的马车路过。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尚且带着少年锐气,却已显沉稳的俊朗面孔——正是当时还未成为将军的洛宫奕。
洛宫奕看着地上那个即使头破血流、眼神却依旧凶狠不屈如同小狼崽般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竟微微笑了笑,对随从吩咐道:
“倒有几分硬骨头。给他些伤药和吃食。”
就是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和那句“有几分勇气”,像一束光,照进了柳轩羽黑暗无望的生命。
后来,他听说洛宫奕考取了武状元,开始在边境招兵对抗肆虐的倭寇,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跑去报了名。
其他招兵的将领看他年纪小,又是一副街头混混的痞戾模样,纷纷摇头拒绝。只有洛宫奕,在看到他时,竟还记得他。
“我记得你。”洛宫奕看着他,目光如炬,“在京城街头,被一群人围着打,却没见你求饶。像头不服输的小狼。我要你了。”
从此,柳轩羽便跟在了洛宫奕麾下。
从最低等的小兵做起,冲锋陷阵,他永远在最前;艰苦训练,他从不叫苦。
近十年过去了,他从那个街头濒死的小混混,一路凭着敢打敢拼、不畏生死的狠劲和逐渐磨练出的军事才能,做到了如今的副将之位。
他从未有一日后悔过当初的选择,这条命,这份前程,都是将军给的,他愿为将军效死。
军营里的老人都知道柳副将的这段过往,这位副将,是真真正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风里来雨里去,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伤没受过?也正因如此,洛将军对他极为信任,将练兵这等要务也交予他手。
日头愈发毒辣,晒得人皮肤发烫。
柳轩羽走到新兵集结的校场,目光扫过一张张尚且带着稚气与茫然的面孔,什么废话也没说,直接走到场中空地,“唰”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刀。
“看好了!”他低喝一声,身形骤然发动。
刀光如匹练,招式大开大阖,没有任何花哨,每一式都透着战场搏杀锤炼出的狠辣与效率。
劈、砍、撩、刺,动作迅猛如电,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血腥杀气。
他舞动起来,全然不顾左臂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因着剧烈的动作,白色的绷带很快又被渗出的鲜血染红,点点猩红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新兵们何曾见过这等纯粹为杀人而存在的刀法?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那点初入军营的不安与散漫瞬间被震慑取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叹服与敬畏。
“都愣着干什么?跟着练!”柳轩羽收刀立定,气息微喘,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新兵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抽出木刀,模仿着柳轩羽刚才的动作,笨拙却认真地操练起来。
柳轩羽穿梭在队列之间,不时厉声纠正着他们的姿势,讲解着发力的技巧与对敌时的要点。他完全沉浸其中,仿佛不知疲倦,手臂上的伤痛与渗血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汗水浸透了他的军服,与臂上渗出的血水混在一起。
他就这样带着新兵,从烈日当空一直操练到日头偏西,金色的余晖洒满校场,将他和那些挥汗如雨的新兵身影都拉得长长的。
直到负责晚膳的伙头军敲响了铜锣,他才意犹未尽地喊了停,看着那些累得几乎瘫倒在地、却眼神发亮的新兵,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
结束了整整一下午的严苛操练,柳轩羽只觉得浑身汗水泥尘混杂,黏腻不堪。
他没有直接回营帐,而是信步走到了军营附近的一处小码头。这里有一条清澈的河流经过,码头上堆着些杂物,最近没那么热,平日里少有人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