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带着一股特有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湿黏感,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渔网,将孙阳从头到脚笼罩其中。他站在一处名为“望潮岬”的废弃码头的尽头,脚下是几块被岁月和海浪侵蚀得千疮百孔、布满滑腻青苔和坚硬藤壶的木板。每一次微小的晃动,都伴随着木料内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仿佛这残破的结构随时都会解体,将他抛入下方翻涌着灰白色泡沫的冰冷海水中。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铅灰色的海平面。天空低垂,厚重的、饱含水汽的乌云几乎贴着海面翻滚,与同样晦暗的海水粘连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灰幕,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海浪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轰击着码头下方的黑色礁石,那声音不再是骊山深处的死寂,而是一种沉闷、持续、带着某种原始蛮力的咆哮,像一头被囚禁在深渊的巨兽,正永无休止地撞击着牢笼。
这里是浙江东部一个几乎被现代地图遗忘的角落,一个在地名志上或许只有蝇头小楷标注的、名为“鬼哭湾”的小渔村。根据他耗费巨大心力,结合刘胖子手机那转瞬即逝的信号源、韩亮破碎罗盘最后指向的方位,以及从故纸堆中翻检出的几处语焉不详的古代海图标记,最终交叉验证锁定的几个可能登陆点之一。选择这里,只是因为它是距离那个神秘坐标最近的、理论上可以靠岸的地点。
村庄像一只畏惧海洋的寄居蟹,畏缩在身后那道陡峭的、长满扭曲松林的山坳里,几十户用粗糙石块和风化木头垒砌的低矮房屋,仿佛随时会被身后的大山吞噬,或是被眼前的大海卷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死鱼在阳光下暴晒后腐烂的甜腥,海藻在礁石上堆积发酵的酸腐,潮湿木头霉变的朽坏气息,以及一种隐隐约约、却无法忽视的、类似硫磺又混合着某种金属锈蚀的怪异味道。这味道刺鼻而压抑,钻进鼻孔,直冲脑门,让孙阳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与骊山脚下那种干燥的、混合着千年尘埃和古老墓穴气息的土腥味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湿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湿冷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从潮湿的鞋底沿着脊椎一点点爬升。
他尝试与村里仅有的几个还在活动的老人搭话。这些老人脸上刻满了比礁石还要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得像起了雾的海面。当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个精确到秒的经纬度坐标,用尽量随意的语气问及外海那片隐约可见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岛礁轮廓时,对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的是毫不掩饰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和拒斥。
一个正在破损渔网前用粗笨手指打着补丁的老渔民,听到问题后,像被滚水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布满老茧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连连摇头,用夹杂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生硬别扭的官话嘟囔着:“不去!那边不能去!那是龙王爷打喷嚏的地方,去了要翻船的!船一下去,罗盘就打转,绕着圈子直到沉掉!邪门,邪门得很!” 他那惊恐的眼神,不像是警告,更像是回忆起某种世代相传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怖记忆。
另一个蜷缩在自家低矮石屋门槛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抽着旱烟的老妪,则神秘兮兮地朝他招招手,待孙阳凑近后,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后生仔,莫要打听……那是‘鬼哭屿’,冤魂聚集的地方!夜里起雾的时候,能听到好多人在哭,在唱歌,凄惨得很哩!早年有不信邪的后生开船过去,再也没回来……连块木板都漂不回来!那是吃人的海,有去无回啊!”
这种近乎迷信的、却又如此一致且深入骨髓的恐惧,远比任何官方的沉默或科学的警告更让孙阳心悸。它不是基于逻辑的推断,而是源于一代代人以生命为代价验证过的、用鲜血写就的生存法则。这片海域,在当地的集体无意识中,已经被彻底妖魔化,成了一个生人勿近、触之即死的绝对禁区。这种源自民间的、口耳相传的恐怖,往往比任何档案记录都更接近血淋淋的真相。
孙阳的心,像一块被无形之手攥紧的海绵,一点点沉向冰冷的海底。东海之行,尚未真正开始,甚至连一条船都还没找到,仅仅是站在这片被诅咒的海岸线上,那股无形的、源自未知和集体恐惧的巨大压力,就已经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几乎要将他压垮。这弥漫的迷雾,不仅是笼罩在海平面上的潮湿水汽,更是盘踞在人心深处的、厚重如铅的绝望之墙。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自然的风险或古代的机关,而是一种更深层、更难以名状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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