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工作在一片混乱和悲壮中展开。
装满典籍、卷宗、工匠工具和部分珍宝的车队率先出发,由一队精锐护送,踏上了南下的漫漫长路。
随后是官员及其家眷的队伍,哭喊声、抱怨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最后,才是组织起来的、愿意跟随南迁的百姓,他们拖家带口,面带菜色,眼神茫然,如同洪流中的浮萍。
陈策没有选择先行离开。
他一直留在京城,直到最后一批重要物资装车,直到确认石破天部已成功接应到部分幽州溃兵和百姓、且战且退地牵制住了狄虏主力,直到赵铁鹰传回消息,河北三镇因互相猜忌和云起营的强势表态而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当狄虏前锋游骑的马蹄声已经隐约可闻,当北方的天空被战火映成不祥的暗红色时,陈策才在吴文远和剩余护卫的再三恳求下,准备离开这座他亲手打下,却又不得不放弃的帝都。
离开前,他再次登上承天门。
昔日“杀威棒”的场景历历在目,而如今,台下已是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雪花落在空荡的广场上,覆盖了曾经的喧嚣与鲜血,只剩下死寂。
他没有回头再看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阙,只是对身旁的吴文远轻声道:“记住今天。我们,会回来的。”
随即,他翻身上马,在一小队精锐的护卫下,汇入了南迁队伍的洪流。
就在陈策离开京城的第三天,北狄金帐汗国的大汗,踏着尚未融化的积雪,在无数铁骑的簇拥下,进入了这座中原王朝的心脏。
他们看到的,是一座几乎被搬空、只剩下老弱病残和断壁残垣的空城。
预想中的财富、粮草和抵抗,都大大低于预期。
而此时的陈策,已经远离京城数百里。
南迁的队伍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在寒冬的原野上艰难蠕动。
沿途不断有掉队者,有遭遇小股溃兵土匪的袭击,有因冻饿疾病而倒毙路旁者。景象凄惨,如同人间地狱。
陈策骑在马上,看着这悲壮的迁徙,心中如同压着巨石。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南方的路,绝不会平坦。
江南的士绅是否会真心接纳?
溃散的各方势力是否会趁机发难?
北狄的铁骑是否会继续南下?
但他没有退路。
这一路,他不再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军师”,而是被迫走到了台前,成为了这支流亡队伍事实上的核心与支柱。
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他亲自处理纠纷,调配物资,激励士气,甚至偶尔亲自出手,以雷霆手段镇压试图趁乱劫掠或煽动叛乱的宵小。
他的威望,在这血与火的迁徙路上,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悄然积累、提升。
当队伍终于抵达黄河岸边,望着那滚滚东去的浑浊河水,以及对岸那片未知的土地时,陈策勒住马,对身边疲惫不堪却依旧追随的众人说道:
“过此河,便是新局。诸位,前路艰险,愿与诸君,共勉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一种同舟共济的决绝。
南狩,并非逃亡,而是以退为进,是为这破碎的山河,保留最后一点复兴的火种。
而执火者,正是这个从破庙中走出,历经无数生死,如今肩负着整个帝国最后希望的年轻人。
新的棋局,在长江以南,悄然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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