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夜,浓得化不开。山风在嶙峋的怪石间呜咽盘旋,刮在脸上,带着一种粗粝的、令人牙酸的寒意。厉飞雨每一步都踏得极重,踩在松软的腐叶层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像是踏在垂死挣扎的猎物胸口。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胸膛都火烧火燎地疼,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钢针顺着气管一路扎进肺腑深处,每一次呼气,又都带着一股子铁锈般的腥甜味。
一股狂暴的热流猛地从丹田窜起,蛮横地冲撞着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坚韧的经脉生生撕裂。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褂,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他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抵住身边一块冰冷的、布满青苔的巨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在黝黑的手臂上如虬龙般根根暴起。他咬紧牙关,下颌骨绷得紧紧的,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硬生生将那股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剧痛压了回去。眼前阵阵发黑,视野里金星乱冒。
不行,必须撑住!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尖锐的刺痛带来一丝清明。再找不到缓解之物,他怕是要先被这抽髓丸的后劲活活烧成灰烬!
目光像饿狼一样在黑暗中逡巡。这七玄门后山禁地,向来是弟子们的禁地,据传有祖师爷留下的秘宝或者要命的机关。可如今,对厉飞雨而言,什么祖师爷的规矩,什么门派的禁令,都比不上那抽髓丸带来的、一波强似一波的蚀骨之痛。他只知道,这后山深处,或许藏着能救他命的东西——哪怕只是缓解一时片刻的草药,或者……别的什么。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和野兽般的直觉,在陡峭崎岖、布满湿滑苔藓的山壁间跌跌撞撞地向上攀爬。粗糙的岩石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留下道道血痕,渗出的血珠混着冰冷的汗水,带来一阵阵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就在他几乎力竭,手臂颤抖着快要抓不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时,脚下踩着的、看似坚固的碎石坡猛地一陷!不是踩空的感觉,更像是脚下那片山体……活了过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吸力骤然从下方传来,冰冷、粘稠、带着一种古老尘封的气息,瞬间攫住了他的双腿!
厉飞雨瞳孔骤然收缩,心猛地沉到谷底。陷阱!念头刚起,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向下急速坠落!
“轰隆!”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厉飞雨重重摔落,身下传来碎裂的脆响,不知是枯骨还是朽木。剧烈的震荡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抽髓丸的灼痛和摔落的钝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腹间火辣辣的痛。甩甩头,努力驱散眼前的金星,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被山岩强行撑开的不规则石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令人窒息的尘土气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铁锈和岩石在岁月里一同腐朽的奇异气息。光线极其微弱,只有头顶那个他坠落下来的、不过脸盆大小的洞口,透进一丝惨淡的、仿佛被稀释过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石窟狰狞的轮廓。
他摸索着,指尖触到冰冷的岩壁。那感觉……不对!极其粗糙,布满了深刻的凹槽。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他凑近了看。
下一刻,厉飞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
不是天然形成的纹路!
冰冷的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那是……人形!无数扭曲、诡异、如同在承受着世间最极致酷刑的人形!有的筋肉虬结,做出捶打、撕扯自身的恐怖姿势;有的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骨节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更有甚者,周身缠绕着粗大的线条,状若雷霆,劈入头顶百会,贯穿脊柱……每一幅图,都透着一股蛮荒、暴烈、不惜将自身彻底毁灭也要向天夺命的疯狂意志!
它们无声地咆哮着,那种纯粹的、以肉身对抗天地的狂野冲击力,透过冰冷的岩壁,狠狠撞进厉飞雨的脑海。他握着火折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冰冷。火苗跳跃着,将他因剧痛和震惊而扭曲的脸映在岩壁上,光影摇曳,仿佛那些受刑的图案也一同活了过来,在无声地注视着他这个闯入者。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图案上移开,顺着岩壁缓缓下移。
就在那最狰狞、最核心的一幅图下方,盘坐着一具骸骨。不同于寻常枯骨的灰败脆弱,这具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内敛而坚韧的暗金色泽,仿佛不是骨头,而是某种稀有的金属铸造而成。它保持着五心向天的坐姿,脊柱挺得笔直,即便血肉早已化尽,依旧透着一股顶天立地、永不屈服的磅礴气势。骸骨的头颅微微低垂,空荡荡的眼窝,仿佛还在凝视着身前地面。
骸骨的面前,一方平整的石台上,静静地放着一块东西。那并非预想中的玉简或书册,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极不规则、仿佛被人硬生生撕裂下来的暗青色兽皮。兽皮表面粗糙,带着天然纹理,在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黯淡、却沉重无比的古铜色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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