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的冬月,开封西城,曹门附近那段新塌的城墙缺口,已然成为了整个中原战场的焦点,也化作了吞噬生命的血腥磨盘。
砖石土木混杂着残肢断臂,堆积成一个混乱的斜坡。硝烟混合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土黄色的闯军浪潮,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冲击着这个缺口,嘶吼着、狂叫着,眼中闪烁着攻破雄城、肆意劫掠的贪婪光芒。
缺口之内,陕西巡抚、督师孙传庭,已然成了血人。他花白的须发被凝固的血液黏连在一起,左臂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矢,箭杆兀自微微颤抖,但他恍若未觉,依旧用右手紧握着一柄卷了刃的长剑,站在缺口最险要的位置,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依旧在奋力呐喊:
“顶住!将士们!身后便是开封百万生灵!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杀——贼——啊!”
他每喊出一个字,伤口便有鲜血渗出,染红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官袍(他早已换上了普通将领的铠甲,但身份标识仍在)。
他的身边,那些从陕西带来的,跟随他多年的家丁亲兵,此刻已然所剩无几。这些忠诚勇悍的秦地汉子,用身体组成了一道单薄却坚韧无比的人墙,死死挡在缺口前。刀砍卷了刃,便用枪刺,枪折了,便扑上去用牙咬,用头撞!每一个人倒下,后面的人便毫不犹豫地补上,用生命为代价,延缓着闯军涌入的速度。
但,差距实在太大了。
闯军的人潮仿佛无穷无尽,而孙传庭身边还能站着的亲兵,已不足十人!他们被压缩在缺口内侧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四面八方都是汹涌而来的敌人,覆灭似乎只在顷刻之间!
一名闯军小头目看出了孙传庭身份不凡,眼中凶光一闪,带着几名悍卒,直扑而来!刀光闪烁,瞬间又有两名亲兵惨叫着倒下!
孙传庭挥剑格开劈来的马刀,手臂剧震,本就力竭的他,踉跄着向后倒退,脚下被一具尸体绊住,眼看就要摔倒!
“督师!”仅存的几名亲兵目眦欲裂,却自顾不暇。
那闯军小头目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再次举起了滴血的钢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孙传庭必死,开封必破之际——
“呜——呜呜——呜——”
低沉、苍凉,却带着一种穿透金石之力的号角声,猛然从战场的东北方向,闯军连营的深处,炸响!
这号角声不同于闯军杂乱的金鼓,也不同于明军常用的海螺,它更加浑厚,更加富有穿透力,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是如同夏日闷雷滚动,由远及近,迅速变得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那不是几十、几百骑,那是成千上万匹战马同时奔腾,才能汇聚出的,令大地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声浪!
“轰隆隆——!!!”
所有人的动作,无论是疯狂进攻的闯军,还是绝望抵抗的守军,都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东北方向。
只见在那片土黄色的营盘深处,一股黑色的洪流,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窗户纸,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狂暴姿态,悍然撕裂了闯军看似厚实的侧翼防线!
烟尘冲天而起,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土龙!在那翻卷的烟尘最前方,一杆猩红的“张”字大旗,迎风猎猎作响,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又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所向披靡!
旗帜之下,一员骁将白袍银甲(甲胄是入阵前换上的),即便在烟尘血污中,那抹白色依旧耀眼夺目!他手中一杆长枪,舞动如龙,枪尖寒光点点,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闯军骑兵如同割麦般纷纷坠马!他一人一骑,竟如劈波斩浪的箭头,硬生生在万军丛中,撕开了一条血路!
“那是……李定国!”有眼尖的守军认出了那标志性的白袍和悍勇无匹的枪法,失声惊呼!
没错,正是之前受挫于朱仙镇,休整后再次充当全军锋矢的李定国!他心中憋着一股为张世杰开路、为自己正名的火,此刻全部化作了战场上焚尽一切的杀戮意志!
而在李定国这支锐不可当的先锋之后,是更多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振武营精骑!他们甲胄鲜明,虽然长途奔袭面带疲惫,但眼神冰冷,纪律严明,紧紧跟随着前方那杆“张”字大旗和那道白色身影,保持着严整的突击阵型,马蹄践踏,刀光闪烁,将试图合拢的闯军缺口不断撕大、再撕大!
“张”字大旗之下,张世杰一身玄甲,外罩青袍,面容冷峻如冰。他没有亲自冲杀在前,而是居中指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不断下达着简洁的命令,调整着突击的方向和节奏,确保这支利箭,能精准地射向开封城那个最致命的伤口——城墙缺口!
“转向!目标,西城缺口!随我——凿穿他们!”张世杰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金属的质感,清晰地传入身边传令兵的耳中。
号角声陡然一变,变得更加急促、高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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