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谷的四季,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卷轴,每一季都有独特的笔触。春日的晨雾裹着草木的清香,夏日的蝉鸣伴着溪涧的凉意,秋日的霜叶染透山谷的脉络,冬日的积雪覆盖药田的轮廓。而在这四季流转中,疟疾病人的症状也如谷中景色般更迭,藏着邪变证迁的深层密码。
这日清晨,岐伯带着紫萱遍历谷中病患,从东麓的阿秋家,到西坡的阿冬居所,再到南溪的阿春、北坳的阿夏,四人虽同患疟疾,表现却截然不同——秋日发病的阿秋裹着两层厚棉袍,仍缩在炕角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冬日患病的阿冬只穿一件夹袄,虽也畏寒,却能勉强坐在檐下晒阳;春日发病的阿春抱着胳膊,风一吹就浑身打颤,连门窗缝漏进的风都怕;夏日发病的阿夏赤着上身,额头的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刚换的粗布衣衫又被汗湿,能拧出半碗水来。
紫萱将四人的症状一一记在竹简上,眉头微蹙:“先生,同是疟疾,为何四季发病的表现差异如此之大?阿秋在秋日发病,本应秋高气爽,却寒得最重;阿冬在冬日受寒,反倒怕冷轻些,这似乎与‘季节愈寒,病症愈重’的常理相悖。”
岐伯停下脚步,指着谷中那棵百年古槐——此时枝头刚抽出新绿,去年的枯枝还挂在桠间。他缓缓道:“紫萱,你看这古槐,春日发芽时最怕倒春寒,夏日枝繁叶茂时不惧烈日,秋日落叶时畏霜,冬日枯槁时却能抗寒。人体如草木,与四时之气相通,疟疾的发作,正是疟邪与四时邪气相兼,又遇人体顺应季节的生理变化,才生出不同证型。这便是‘天人相应’的道理,也是疟疾‘四时异证’的根源。”
二人先回到东麓的阿秋家。院落里的菊花已开得衰败,阿秋的妻子正往灶膛添柴,锅里煮着生姜水。见岐伯到来,阿秋勉强撑起身子,声音发颤:“先生,昨夜又发了,冷得像掉进冰窟窿,盖着两床被子都没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岐伯坐在炕边,指尖搭在阿秋腕间,片刻后道:“紫萱,你摸他的脉——脉沉紧而迟,这是‘寒疟’的典型脉象。秋日风气渐收,寒气渐生,所谓‘秋风肃杀’,此时的邪气以‘寒’为主导。阿秋本就素体阳虚,夏日贪凉饮冷,暑邪伏于体内,入秋后,外界寒气与体内伏暑相搏,暑邪被寒气裹束,不能外散,反而引寒入里,形成‘寒包暑’之证。”
他指着窗外飘落的黄叶:“秋日的寒邪如同裹尸布,将暑邪困在阴分,阳气不得宣发,故发冷重;而暑邪虽被裹束,仍在体内蒸腾,只是热势被寒邪压制,所以发病时只见寒重,不见热盛。这就像谷中秋日的溪流,表面结着薄冰,水下却仍有暗流涌动——阿秋的‘寒重’是表象,内里藏着伏暑,辨治时若只知温阳散寒,不兼清解伏暑,寒邪虽去,暑邪仍在,疟疾终难根治。”
离开阿秋家,二人往西坡走。冬日的暖阳洒在石阶上,阿冬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晒药,见岐伯来,连忙起身:“先生,前日发病时虽也冷,却没阿秋那般厉害,只是手脚发凉,喝碗姜汤就缓过来了,就是发热时头沉得很。”
紫萱摸了摸阿冬的脉,脉沉缓而有力,不解道:“冬日寒邪最盛,阿冬又常在外砍柴,风寒直中肌表,为何发冷反倒轻些?”
岐伯笑着指向阿冬的后腰:“你看他腰间系着的鹿皮护腰——阿冬常年劳作,阳气本就旺盛,且冬日人体阳气顺应季节而闭藏,藏于肾中,如同火种埋在灰烬下,虽不显露,却有根基。他感染的疟邪,虽挟冬日寒邪而来,但体内闭藏的阳气足以抵御寒邪,不让其深入阴分,故发冷轻;而寒邪与阳气交争,阳气被扰而外浮,故发热时头沉——这是‘寒轻热重’的温疟初证。”
他捡起地上的枯枝,在石桌上画了个“藏”字:“冬日阳气闭藏,是人体的自我保护,如同谷中动物冬眠,积蓄力量。此时疟邪来袭,闭藏的阳气就是‘防御工事’,能阻挡寒邪深入,所以病症较轻。辨治时只需轻散风寒,兼清里热,不必过度温阳,以免扰动闭藏的阳气,反而生变。”
行至南溪,春日的微风带着水汽,阿春正躲在屋内缝补衣物,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见岐伯推门,她连忙用袖口裹紧领口:“先生,风一吹就浑身发麻,发病时更是像被风抽打着骨头,又冷又疼。”
紫萱注意到,阿春的手指关节有些肿大,发病时不仅怕风,还伴有关节酸痛。岐伯让阿春伸出舌头,舌淡苔薄白,脉浮缓。他道:“春日风气主令,‘风为百病之长’,此时的疟邪多挟风而来。阿春素体血虚,风邪易侵袭经络,导致气血运行不畅,故发病时恶风、关节酸痛——这是‘风疟’的证型。”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春风顺着缝隙涌入,阿春立刻打了个寒颤。岐伯道:“春日的风,看似柔和,却带着‘生发’之气,能扰动人体的阳气。阿春的血虚,如同谷中春日的土壤,虽已解冻,却仍贫瘠,不足以滋养草木(经络)。风邪挟疟邪侵入后,随风游走,无处不到,故症状游走不定——今日是关节疼,明日可能就是头痛,这是风邪‘善行数变’的特性所致。辨治时需疏风解表,兼养血通络,让风邪无立足之地,气血得以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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