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的青布长衫扫过粮行街的青石板,带起一阵麦糠。街口的“万丰粮行”门楣上,新挂的“冯”字牌匾还泛着漆光,老板冯老幺正指挥伙计往麻袋里掺沙土,秤杆压得低低的,买粮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这街的七家粮行,三天前全被他用枪杆子逼着换了招牌。
“杜先生大驾,是来买米,还是来给弟兄们道贺?”冯老幺转过身,脸上的麻子在粮堆反光里闪着油光,手里把玩着把勃朗宁,枪套上还沾着米粒,“这粮行街现在姓冯,杜先生要是想买粮,得按我的价。”
杜月笙没看他,目光落在粮行角落的破碗上,里面盛着半碗稀粥,是个乞丐缩在那里偷偷喝的。“冯老板的米,掺的沙土比米粒还多,就不怕遭天谴?”
冯老幺嗤笑一声,抬脚踹翻旁边的粮筐,白花花的大米混着黄土流出来:“天谴?在这上海滩,枪杆子就是天!”他拍了拍手,二十多个打手从粮行后巷涌出来,手里的铁棍上还缠着麻袋片——是怕打死人沾血,影响了“生意”。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哭着喊道:“冯老幺!你抢了我男人的粮行,还放火烧了铺子,我男人现在还躺在医院!”
冯老幺的脸瞬间沉了:“疯婆子,再胡吣我撕烂你的嘴!”他的打手刚要上前,却被杜月笙伸手拦住。
“这粮行原是周老板的吧?”杜月笙掸了掸长衫上的麦糠,“他上个月还捐了十石米给孤儿院,怎么就突然‘自愿’把粮行让给你了?”
冯老幺的枪“啪”地拍在粮柜上:“少管闲事!我冯老幺是‘洪帮’的人,你恒社想抢地盘,也得掂量掂量!”
话音刚落,粮行街的另一头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几个穿黑衣的汉子骑着马冲过来,为首的是洪帮的“双枪将”刘三,腰间的两把盒子炮闪着冷光。“老幺,赵帮主让我来看看,你这地盘吃得稳不稳!”
冯老幺脸上一喜,刚要上前迎接,刘三却突然翻身下马,径直走到杜月笙面前,抱拳行礼:“杜先生,久违了。”
冯老幺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吞了只苍蝇。
“刘兄来得正好,”杜月笙指了指地上的沙土米,“冯堂主在粮里掺假,怕是坏了洪帮的名声。”
刘三的脸色沉了沉,他最恨坏规矩的人。“老幺,有这事?”
冯老幺慌忙摆手:“三哥,是他诬陷我!这姓杜的想抢粮行街……”
“我有没有诬陷你,问问周老板就知道了。”杜月笙拍了拍手,粮行后门走出两个恒社弟兄,扶着个缠着绷带的汉子——正是被打伤的周老板。他手里捧着本账册,上面记着冯老幺逼他签字画押的字句,还有洪帮赵帮主收受贿赂的记录。
刘三接过账册,越看脸色越黑。他猛地转身,一枪托砸在冯老幺脸上:“你敢打着洪帮的旗号干这龌龊事!”
冯老幺被打得满脸是血,还在嘶吼:“三哥!是赵帮主让我干的!他说这粮行街油水足,让我抢过来分他七成!”
这反转来得太突然,连阿笙都愣了愣——他只知道杜月笙提前联系了刘三,却没想到冯老幺会直接咬出赵帮主。
刘三的脸瞬间铁青。赵帮主是他的死对头,早就想夺他的位子。“杜先生,这账册……”
“自然是给刘兄的。”杜月笙笑了笑,“洪帮的规矩,总得有人守。”
就在这时,粮行外突然响起枪声,是赵帮主带着人来了,显然是收到了风声。“刘三!你敢勾结外人害我!”赵帮主的子弹打在粮行的牌匾上,“冯”字被打穿个窟窿。
刘三眼神一狠,掏出双枪:“姓赵的,今天新账旧账一起算!”
两边人马瞬间交火,粮行街的百姓吓得四散躲避。杜月笙却让恒社弟兄护着周老板和妇人退到安全处,自己站在粮堆上,看着刘三和赵帮主火并——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借洪帮内部的矛盾,彻底清掉这条街的毒瘤。
枪战持续了半个时辰,赵帮主被刘三打死在粮行门口,冯老幺则被乱枪打成了筛子。刘三喘着粗气,走到杜月笙面前:“杜先生,这粮行街……”
“物归原主。”杜月笙指着周老板,“让他牵头,把七家粮行重新开起来,洪帮要是愿意,就帮忙维持秩序,分文不取。”
刘三愣了愣,随即点头:“杜先生仗义,我刘三认了!”
傍晚的粮行街,百姓们排着队买粮,周老板亲自掌秤,秤杆翘得高高的。刘三的人站在街角,没再收保护费,反而帮着扶老人、抱孩子。有个卖糖人的老汉路过,给刘三递了个糖老虎:“刘爷,尝尝?比枪杆子甜。”
刘三的脸难得红了红,接过来却递给了旁边的孩子。
杜月笙站在粮行门口,看着周老板把新磨的米装进妇人的布袋,孩子终于露出了笑脸。阿笙递来杯热茶:“先生,这地盘算是彻底拿下了。”
“拿下?”杜月笙笑了,“这街从来就不是谁的,是百姓讨活路的地方。咱们守着它,不是为了占着,是为了让米缸里的米干净些,秤杆上的良心足些。”
暮色渐浓,粮行的灯亮了起来,照着满街的麦香和笑声。周老板端来碗新煮的米粥,上面还飘着颗红枣:“杜先生,尝尝,这才是正经的米香。”
杜月笙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讨饭,在粮行门口捡过半块发霉的馒头,那时就盼着有一天,能让每个像他一样的孩子,都能喝上碗热粥。如今看来,这地盘抢得值——不是抢来的利,是抢回的人心,暖得像碗里的粥,熨帖,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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