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周先生突然抢过马啸天手里的马鞭,对着他的腿弯就抽:“我教你唱《打渔杀家》,是让你学萧恩的骨气,不是让你当汉奸的狗!”马鞭抽在马啸天的戏服上,裂帛声混着兵痞子的惨叫,像场荒诞的大戏。
老戏迷们也冲了上来,拉胡琴的用断弦勒住个兵痞子的脖子,卖茶水的用茶壶砸破了马啸天的头。青禾把靠旗上的孔雀翎拔下来,对着马啸天的脸就扎,翎尖划破了他的脸皮,血珠滴在明黄的蟒袍上,像朵绽开的毒花。
李处长的汽车赶来时,看到的是群艺人围着个满脸是血的花脸,戏园的地板上散落着珠花、断弦和兵痞子的帽子。李处长看着杜月笙手里的当票,又看了看周先生背上的鞭痕,突然给了马啸天一巴掌:“混账!谁让你惹杜先生的?”
马啸天被拖走时,还在哭喊:“干爹!我是为了给您献戏……”可李处长连头都没回,只对杜月笙拱手:“杜先生,这败类任凭处置,我这就把兵撤走。”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马啸天,转眼间就成了没人要的破鞋。
日头偏西时,戏园的锣鼓重新响了,还是那出《岳母刺字》。周先生虽然额头还缠着布,却依旧唱得字正腔圆,青禾在后台给父亲缝靠旗,断弦的胡琴被修好,拉出来的调子比往常更亮。
老戏迷们坐在台下,跟着节奏拍巴掌,有个老太太抹着泪说:“还是这老戏听着踏实,能把心唱热了。”
阿笙给杜月笙递来杯热茶,茶叶在水里舒展:“先生,这戏园算是抢回来了。”
杜月笙喝了口茶,看着台上“精忠报国”的灯影,突然笑了:“不是抢,是把被唱歪的戏文,重新唱正了。”他望着那些穿着戏服的艺人,“你看这戏园的地盘,守的不是台柱子,是戏里的魂魄——忠的、勇的、善的,只要这些魂魄还在,再横的恶徒,也敲不散这锣鼓声。”
周先生唱完戏,把那本《梨园秘谱》往杜月笙手里塞:“杜先生,这东西您收着,比在我手里安全。我知道,您懂戏,更懂这戏里的道理。”
杜月笙接过秘谱,封皮上的“梨园”二字被摩挲得发亮。他想起马啸天被拖走时的样子——有些地盘,就像这戏园的戏台,你想靠歪门邪道站稳,迟早会摔下来,被台下的唾沫淹死。只有把心放在戏里,把德刻在骨里,才能唱得长久,站得踏实。
天黑时,戏园的灯笼亮了,照着散场的戏迷互相道别,谈论着刚才的剧情。周先生在教青禾唱《穆桂英挂帅》,青禾的嗓子亮得像铜铃,戏词里的“保家卫国”四个字,在夜空中飘得很远,像在告诉所有人:这戏园的锣鼓,敲的不只是戏文,还有这片土地的骨气,只要锣鼓不停,骨气就不会断。
而在警备司令部的柴房里,马啸天被绑在柱子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声,突然捂着脸哭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登台,师父给了他块冰糖润嗓子;想起自己唱红时,台下的掌声震得他耳朵发麻。那些被贪心吞了的初心,此刻像戏文里的铡刀,悬在他的头顶。只是这戏园的戏台,一旦被他玷污了,就再也没资格踏上去了。
锣鼓声敲了一夜,敲得月上中天,敲得人心滚烫。这鼓声里藏着的,是比任何地盘都珍贵的东西——一份唱不歪、改不了的道义,和一颗经得起敲打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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