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汇通钱庄”,黄铜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柜台后的账房先生拨着算珠,把银元的叮当声都裹进了墨香里。可今儿这算盘声却被摔银圆的脆响搅了——穿黑绸马甲的汉子正把钱柜里的银圆往麻袋里倒,袁大头滚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有枚银圆还弹进了门口的痰盂,沾了层黄腻的垢。
杜月笙站在对面的绸缎庄门廊下,手里转着枚磨损的银圆,齿边都磨平了,却还能看清“中华民国三年”的字样。他看着钱庄掌柜沈先生被按在柜台前,鼻梁被打得淌血,滴在账本上,把“应收”“应付”的字迹染成了暗红。
“这带头的钱老虎,原是钱庄的跑街,”阿笙往冻僵的手上呵着气,白气裹着话飘到街面,“当年替人捎带的银票被他私吞,沈先生念他是同乡,没送官,只扣了他半年工钱。现在他勾搭上了租界里的洋行买办,带着人回来抢钱庄,说要改成放贷的‘利滚利’,还说‘沈老头的算盘太旧,该换电子账了’。”
钱老虎坐在沈先生的酸枝木椅上,用沈先生的象牙算珠剔牙,算珠上的包浆被他刮得斑驳。“沈老头,别装糊涂,”他把算珠往地上一吐,“这钱庄现在是我的,把你藏着的黄金窖告诉弟兄们,不然我就让你闺女去洋行给买办当丫头,听说那洋人最稀罕细皮嫩肉的。”
他身后的喽啰们哄笑起来,有人把沈先生珍藏的清代银票撕了擦汗,有人用烟杆戳着“童叟无欺”的匾额,最缺德的是个豁嘴汉子,竟把沈先生孙女晚晴的长命锁扔进了火炉,锁上的“平安”二字在火里扭曲,化成团红亮的铁水。
晚晴蹲在账房的角落,怀里抱着个铁皮盒,里面是她爹留下的账本——她爹原是钱庄的二掌柜,去年押着银圆去乡下赈灾,被土匪杀了,账本上还记着最后一笔“代灾民垫付五十块”。现在铁盒被钱老虎的人踢来踢去,晚晴像只护崽的猫,死死用身子挡着。
“钱老虎最想要沈先生那本‘暗账’,”阿笙往钱庄后院瞥了眼,“里面记着哪些洋行在做鸦片生意,哪些官员在偷偷转移资产,沈先生说‘这账是照妖镜,不能落在妖魔鬼怪手里’。”
钱庄的铜壶滴漏被砸了,水滴在地上积成滩,像在数钱老虎的罪孽。有个储户来取救命钱,被钱老虎的人拦在门口,说“现在取钱得交三成手续费”,储户气得发抖,说“你们这是抢钱”,却被豁嘴汉子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蜷在地上。
杜月笙的目光落在柜台后的天平上,砝码被擦得锃亮,每颗都标着“足重”。他记得十五年前,自己在上海滩输光了盘缠,是沈先生借了他二十块大洋,说“钱是活的,得让人活出个人样”;记得前年冬天,有个寡妇拿不出赎当的钱,是沈先生把她丈夫的怀表偷偷送回去,说“情义比利钱重”。
“钱老虎以为有洋行撑腰,就能把良心当筹码?”杜月笙把银圆往掌心一拍,冰凉的金属硌得肉生疼,“他忘了钱庄的算盘,算的是良心账,不是黑心利,多一分少一厘,老天爷都记着。”
他抬脚走进钱庄,青布长衫扫过满地的银圆。钱老虎的人举着短棍拦他,被阿笙亮出的金怀表镇住——那怀表是洋行大班送的,表盖内侧刻着“挚友杜月笙”,喽啰们认得这表,手都软了。
“你要的利钱,我替储户们出了。”杜月笙走到钱老虎面前,指尖敲了敲酸枝木椅的扶手,“但这钱庄的规矩,还得按沈先生的来。”
钱老虎吐掉嘴里的牙签,牙签落在沈先生的血里,泡成根红棍。“杜先生是来给这老东西当保人?”他摸出把匕首,往柜台上一插,“洋行的乔治先生是我干爹,你动我试试?上个月巡捕房的华探长,还求我给他儿子安排个洋行的差事。”
“乔治昨晚在我那儿打麻将,”杜月笙淡淡道,“输了他刚从你这儿‘借’的两千大洋,还说你把他的鸦片货款私吞了一半,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把账抹平。”他从怀里掏出张汇票,往钱老虎面前一扔,“这上面的签名,是你仿乔治的吧?”
汇票上的“乔治”二字歪歪扭扭,盖着的私章却分明是钱老虎自己的。钱老虎的脸瞬间白了,抓汇票的手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他知道乔治最恨被糊弄,这事要是捅穿,非被扔进黄浦江不可。
“你……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发紧,匕首在柜台上颤得厉害。
“放了沈先生,”杜月笙弯腰扶起沈先生,用袖口擦他鼻梁的血,“把暗账还回来,再把晚晴的长命锁从炉子里扒出来。至于这钱庄,”他看了眼晚晴怀里的铁皮盒,“该记什么账,还得听掌柜的。”
钱老虎咬着牙,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坨铁。他身后的豁嘴汉子还想动手,被钱老虎一脚踹开——他知道,杜月笙敢拿出汇票,手里肯定攥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
就在这时,钱庄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几十个储户涌了进来,有提着菜篮的老太太,有穿长衫的账房,为首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是租界里的绸缎庄老板,在钱庄存了半辈子的积蓄。“钱老虎!你占钱庄坑百姓,我们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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