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片田黄灿灿的！”
“那是快熟的稻子！”年纪稍大的谢子乾颇有见识地解释道。
“表哥，你看那树上的果子，红了呢！”
“那是野柿子，还不能吃，涩得很！”
兴奋的议论声渐渐响起。车队在一处平坦开阔的河边草甸休整时，孩子们便像出了笼的小鸟，在划定好的安全范围内嬉笑追逐起来。谢子乾年纪最大，颇有长兄风范，带着叶嘉胜、叶嘉年等几个稍大的孩子玩起了简单的追逐游戏，惊起了草丛中肥硕的蚱蜢。年纪小些的如叶嘉思、叶嘉贤，则蹲在地上好奇地寻找形状奇特的石子，或是用开始变硬的狗尾巴草互相逗弄。
叶子芙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由小谢嬷嬷陪着，在干燥温暖的草地上走了走，深深呼吸着带着泥土和成熟谷物气息的空气。她看着堂兄表兄们无忧无虑地玩闹，心里有些羡慕，但想到自己空间里那几只等着“投喂”功德的小动物，又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叶政撩开车帘，看到的正是这副景象：侄子外甥们跑得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之前的离愁别绪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快乐与活力。他嘴角微微上扬，但随即又收敛了神色。目光扫过那些追逐的身影，他沉吟片刻，对车外的长随谢四吩咐道：“去，把嘉学叫来。”
很快，叶嘉学快步来到马车旁，额角还带着细汗，恭敬道：“三叔父，您找我？”
叶政看着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嘉学，你年纪最长，需为弟弟们表率。我想了想，路上时光莫要虚度。现在我布置些功课，你听好：所有十岁以上者，今日需将《论语·学而》篇温习并默记于心，我会在晚间歇息时抽查；十岁以下者，需认会十个新字，由你负责教导。此外，每人需留心沿途风物，晚间各自口述一段见闻，要求语句通顺，有所感触。记得督促弟弟们完成，不要只顾着嬉笑玩闹。”
叶嘉学闻言，神色一凛，立刻躬身：“是，三叔父，侄儿明白了，这就去告知弟弟们。”
当叶嘉学将叶政的“功课”传达下去后，刚才还生机勃勃的“小鸟”们瞬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哀嚎声此起彼伏。
“啊？又要背书？”
“还要认字……”
“口述见闻是什么？”
叶子芙看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堂兄表哥们，此刻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地聚拢到叶嘉学身边，有的已经开始掏出随身带的三字经、千字文，忍不住捂着小嘴，偷偷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小模样，落在刚刚走过来的二师傅孙卒眼里，引得他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叶子芙那幸灾乐祸的偷笑还没完全从嘴角漾开，就感觉身下的马车微微一颤，缓缓停靠在了一处较为宽敞的林荫道旁，显然是中途休整。她还没反应过来，车帘便被一只略显干瘦却稳健的手掀开，三师傅黎三婆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似笑非笑表情的脸探了进来。
“小芙儿，坐了一路马车，骨头都僵了吧？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让婆婆看看，你那套‘灵雀步’的根基打得如何了。”黎三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味，笑眯眯的眼神精准地锁定了正准备往母亲身后缩的叶子芙。
叶子芙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情愿。她求助似的看向父亲叶政，却见父亲正拿着一卷书册，看得专注，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车厢内的动静，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一丝看戏的心态。她又看向母亲谢蒂儿。谢蒂儿看着女儿皱成一团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轻轻理了理她跑得有些松散的小鬏鬏，柔声劝道：“芙儿乖，师傅是为你好。去吧，认真学，娘让嬷嬷给你留着你爱吃的桂花糕。”
最后的希望破灭，叶子芙只好认命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像只不情愿的小猫一样，磨蹭着爬下了马车。脚踩在略显硬实的官道路面上，初秋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带着暖意，却驱不散她心里的那点小郁闷。
黎三婆将她带到路边一处相对平坦、泥土夯实的空地上。这片空地边缘长着些半枯的野草，倒是天然划出了一块界限。
“来，先把基础步法走一遍我看看。”黎三婆负手而立，原本略显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些，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不再是那个慢悠悠擦峨眉刺的老太太。
叶子芙深吸一口气，回忆着黎三婆之前所教。她小小的身子开始移动，脚尖点地，身形微侧，试图做出那种轻灵转折的姿态。然而，毕竟年纪小，身体协调性尚在发育，加上心理上的抵触，动作难免显得笨拙生涩。一个简单的弧形侧滑步，她脚下不稳，差点把自己绊倒，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停。”黎三婆的声音不高，却让叶子芙心头一紧。“步法不是跳舞，好看没用，要的是实用。重心！你的重心压得太死了！想象你自己是一片叶子，风来了，你要顺着风的力道飘开，而不是硬邦邦地杵在那里等风吹倒！”黎三婆一边说，一边亲自示范。
只见她脚步看似随意地一错一滑，身形如鬼魅般飘忽，明明动作不快，却给人一种无从捉摸的感觉。她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叶子芙的膝盖和腰眼处，“这里要松，这里要稳。气息沉下去，别浮在胸口。再来！”
叶子芙咬着下唇，再次尝试。这一次，她努力放松身体，感受着脚下的力道变化。然而，顾得了脚下就顾不了身形，一个转向，又差点撞到旁边的树干上。
“错了！重来十遍！”黎三婆毫不留情。
不远处，那些刚刚被叶政的功课压得愁云惨淡的堂兄表哥们，此刻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平日里被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小福星”叶子芙，正苦着小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单调而别扭的步法，时不时还被黎三婆出声纠正，那副窘迫又认真的小模样，顿时让他们觉得自己只是背书认字好像也没那么痛苦了。
叶嘉治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叶嘉忠，压低声音笑道：“你看芙儿妹妹，像不像只学走路的小鸭子？”
叶嘉胜憋着笑，点了点头。
连年纪最小的叶嘉思也忘了认字的烦恼，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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