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森林的边际终于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不再是影影绰绰的远景,而是触手可及的、生长着低矮灌木和阳光牧草的坡地时,一种近乎虚脱的松弛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刑泽率先停下了脚步,将肩上的担架稳稳放下,动作依旧轻柔,仿佛安德拉队长只是在沉睡。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这支几乎散架的队伍。
那四名抬担架的士兵在停下的一刹那,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接瘫软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担架上的重伤员们气息奄奄,但终究是撑到了这里。雷娜扶着一棵白桦树,弯下腰,不住地干呕,过度透支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最强烈的抗议。
沈云澜靠在一棵树上,闭上眼,感受着林外吹来的、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微风,这风与森林深处那带着腐殖质和神秘气息的空气截然不同。他贪婪地呼吸着,试图平复脑海中依旧翻江倒海般的刺痛和体内空乏的虚弱。
“在此休整片刻。”刑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前面就是开阔地,需要更谨慎。”
没有人反对。即使归心似箭,他们也清楚,以目前的状态贸然进入可能暴露行踪的开阔地带,无异于自杀。这片森林边缘的过渡带,成了他们最后一道可以稍作喘息的屏障。
士兵们挣扎着取下水囊,将最后几口浑浊的积水相互分享,又拿出之前采集的、酸涩难咽的野果勉强充饥。他们自觉地分散在四周,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将中间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留给了沈云澜、刑泽和雷娜。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脱离了生死一线的狂奔,地底迷宫中的种种惊心动魄、那幅揭示千年羁绊的壁画、以及彼此身上缠绕的谜团,便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心头,沉甸甸地压在三人之间。
篝火没有再次点燃,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林木,投下斑驳的光斑。沈云澜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树干,目光落在几步之外同样坐下的雷娜和依旧站着的刑泽身上。他注意到,雷娜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似乎体内的冲突暂时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而刑泽,尽管沉默依旧,但那紧绷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息,似乎也缓和了一丝。
是时候了。有些话,必须说开。
沈云澜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另外两人耳中:“那幅壁画……”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直视着刑泽,“还有,‘守护者与裁决之刃’。”
简单的几个词,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
雷娜猛地抬起头,看向沈云澜,又迅速转向刑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探寻。她虽然有所猜测,但亲耳从沈云澜口中听到这明确的指向,依旧让她心神剧震。
刑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迎着沈云澜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没有回避,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着,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回忆。
沈云澜没有催促,他继续说着,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也像是在向雷娜解释:“迷宫里的壁画,描绘了两位人类先辈,一位持罗盘引导,一位持刃斩邪,共同封印了名为‘混沌吞噬者’的扭曲阴影。持罗盘者的衣角,有我沈家的家徽。”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刑泽身上,更加锐利,“而持刃者武器上的纹饰,与你手中的短刃,以及你颈后的纹身,如出一辙。”
雷娜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掩住了嘴。她回想起刑泽那柄短刃对灵体生物的奇特克制,回想起他颈后那偶尔会微光闪烁的神秘纹身……一切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沉默持续了数息,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终于,刑泽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陈述一段与他无关的、尘封的历史:
“刑家。世代传承‘裁决’之责。”他的目光扫过沈云澜,又淡淡地掠过雷娜,“使命是监督,并确保‘守护者’一脉——也就是你,沈云澜,以及你的家族——履行其职责,引导神迹之力,加固封印,阻止‘混沌吞噬者’苏醒。”
他的话语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修饰,却蕴含着惊人的信息量。
“监督…确保履行职责…”沈云澜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防止我们……堕落或滥用力量?”
刑泽默认了。他的眼神冰冷而纯粹,那是执行了千年的、不容置疑的铁律。
“为什么?”雷娜忍不住问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为什么需要监督?守护者难道不值得信任吗?”
刑泽看向她,目光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力量本身,即是诱惑。漫长的时光,足以侵蚀任何誓言。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先例,但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沉重,让沈云澜和雷娜都感到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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