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近路”,是一条被岁月和荒草几乎抹去痕迹的兽径。它蜿蜒于虬结的树根之间,潜行在陡峭的坡坎之下,时而需要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涧,时而又要攀爬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与额外的体力消耗,仿佛幽影森林有意在他们归途的最后一段,设下最后的刁难。
然而,速度确实提上来了。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支配着这支队伍。
刑泽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肩负着安德拉队长的担架,始终走在最前方。他的脚步精准地落在每一处可供借力的凸起,每一次跨步都最大限度地节省着体力与时间。担架在他肩上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位濒死队长所做的。但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林中,变得愈发粗重而悠长,如同拉动的风箱。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汇成溪流,不断从下颌滴落,将他后背的衣物彻底浸透,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他颈后的麒麟纹身,在汗水的浸润和肌肉的紧绷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透出一丝暗沉的红光,却又被他刻意压制下去。
沈云澜紧随其后,他的任务同样不轻松。大脑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炼金仪器,一边要对抗识海深处因透支而持续不断的尖锐刺痛,一边要高度集中精神,辨识着几乎消失的路径,同时还要凭借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知,提前预警可能存在的危险——一片看似寻常却可能暗藏毒虫的灌木,一块松动的、可能引发小型滑坡的岩石,一缕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掠食者的腥臊气息。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视线偶尔会因为剧痛而模糊一瞬,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不断给出简短而清晰的指令:“左转,避开那片沼泽气。”“右侧岩壁不稳,贴左侧快速通过。”
他的声音沙哑,却成了队伍在复杂地形中不至于迷失的唯一依仗。星陨罗盘在他手中微微震颤,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归途,仿佛也理解此刻的紧迫。
那四名轮流抬另一副担架的士兵,是队伍中最辛苦的一环。他们早已超越了体能的极限,全凭一股不肯放弃同伴的信念在支撑。肌肉因为过度疲劳而剧烈颤抖,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交接担架时,都能看到他们眼中那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神情。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抱怨,也没有人停下。当其中一人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时,旁边的人会立刻用肩膀顶住他,嘶哑地喊一声“撑住!”,然后接过那份沉重的负担。担架上,断臂士兵和腿部重伤的士兵紧咬着牙关,忍受着颠簸带来的剧痛,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拖累了同伴。而那名腹部重伤的年轻士兵,依旧昏迷,脸色灰败,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雷娜行走在担架旁,她的存在,是这支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队伍中,唯一柔和的微光。她无法再施展任何法术,甚至连维持自身行走都极为艰难。但她始终没有离开伤员左右。她会用湿润的布条,小心地擦拭年轻士兵额头的冷汗;会在渡溪时,尽量用身体为担架上的伤员遮挡飞溅的冰冷水花;会在士兵因疼痛而呻吟时,投去安抚的、带着悲悯与鼓励的眼神。她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将这些伤员的痛苦,也一并纳入了自己已然不堪重负的身心之中。她偶尔会抬头看向前方刑泽那如山般可靠的背影,又或是侧目看向沈云澜那强忍痛苦的侧脸,心中那复杂难言的羁绊,在沉默的行进中,悄然滋长。
担架上,安德拉队长毫无声息。只有从他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才能确认他依旧顽强地 clinging to life。这位经验丰富的军人,此刻安静得令人心碎。沈云澜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一股沉重的愧疚感便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是他,将队伍带入了绝境。那些牺牲士兵的面孔,不时在他眼前闪过,与安德拉此刻的沉寂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名为“责任”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他的脖颈上,几乎让他窒息。
这份沉重,并非只属于他一人。它弥漫在整支队伍里,体现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中,每一步沉重的脚印里。他们背负的,不仅仅是伤员的身体,更是同伴未竟的归途,是地底带回的惊天秘密,是未来莫测的命运。
森林的景象在加速后退,树木的密度开始变得稀疏,偶尔能看到远处天空更加开阔的迹象。这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森林的边缘。
希望,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进了每个人近乎绝望的心田。
刑泽的脚步不着痕迹地再次加快了一丝。
沈云澜强忍着眩晕,更加专注地辨识着方向。
抬担架的士兵们,咬紧牙关,爆发出最后的气力。
雷娜祈祷般握紧了胸前的圣徽。
归途的终点,那座名为“安魂”的城市,从未像此刻这般,既象征着失去与悲伤的清算,也承载着疗愈与新征程的起点。而他们带回去的,除了满身的伤痕与逝去的同伴,还有那两块足以在平静水面掀起滔天巨浪的——星陨罗盘与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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