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续推开几个房间,客厅、卧室、甚至一个看似绣房的角落……他都看到了同样被白布遮盖的镜子。或大或小,或立或挂,它们如同一个个沉默的、被蒙住双眼的守卫,散布在这座宅子的各个角落,构成一个无声而诡异的阵列。
一种被监视感越来越强烈。这些白布之下,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穿透布料,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荒谬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涌上心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可笑的禁忌?他是一名设计师,崇尚理性与逻辑,对这套故弄玄虚的乡野传说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无非是先祖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恐惧,留下的愚昧规矩,而这些规矩,现在阻碍了他的正事。
为了尽快清理宅子,办理拆迁手续,这些碍眼的、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遮布必须去掉。他要亲手撕碎这故弄玄虚的伪装。
他再次回到客厅,站在那面最大的落地镜前,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抓住了那质地细腻、触手冰凉的厚重白布。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白布的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微弱、扭曲,仿佛电流短路又夹杂着指甲刮擦玻璃的异响,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转瞬即逝,却让他头皮微微发麻。
他动作顿了一下,用力甩甩头,将其归因于长途跋涉的疲惫和神经过度紧张产生的耳鸣。
然后,他眼神一凛,猛地用力,“哗啦”一下,将那块不知覆盖了多久、仿佛与镜框生长在一起的白布彻底扯了下来!
呼——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流瞬间在密闭的房间里盘旋而过,扬起了地面上原本看不见的细微尘埃,它们在从窗格透进的稀薄光柱中狂乱舞动,如同受惊的幽灵。
陈见深站在重见天日的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因旅途而略显苍白疲惫,眼神里带着都市人特有的疏离与审视,以及一丝完成破坏举动后的快意。
一切正常。镜面光洁,映照清晰。
他嗤笑一声,为自己的片刻紧张感到可笑。果然只是心理作用,自己吓自己。
他转身,准备去处理其他房间那些多余的镜子。
就在他转身,视线即将完全离开镜面的那个刹那——
眼角的余光似乎清晰地捕捉到,镜中的那个“他”,并没有同步转身。
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头颅微侧,嘴角,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僵硬的速率,向上拉扯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
……弧度。
陈见深猛地回头!
镜面光滑如初,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写满惊疑与瞬间苍白的脸,以及他身后空旷、死寂的客厅。
什么都没有。镜中的影像与他动作同步,表情惊愕。
仿佛刚才那惊悚一瞥,只是光线玩弄的拙劣把戏,是他过度疲劳的神经产生的幻觉。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响声。
房间里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逐渐粗重的、带着颤音的呼吸,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向后退,脚跟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发出突兀的声响,吓了他一跳。直到脊背重重地抵住了冰冷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一种微妙的、如芒在背的刺痛感,自他扯下遮布的那一刻起,便已悄然滋生,并且此刻如同藤蔓般疯狂蔓延、收紧,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忽视。
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从那光洁如冰的镜面深处,静静地、贪婪地、带着某种品尝意味地……
……凝视着他。
脊背抵住墙壁的冰冷触感,让陈见深狂跳的心脏稍微找到了一丝落点。他死死盯着那面镜子,镜中的“自己”也以同样惊魂未定的眼神回望。几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客厅依旧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神经衰弱……”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咒骂这诡异的宅子,还是在嘲讽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面镜子。一定是长途奔波加上这宅子压抑的氛围,让自己产生了幻觉。他试图用理性来安抚躁动不安的神经。
然而,那股如芒在背的视线感,并未随着他的自我安慰而消失,反而像一根冰冷的针,牢牢钉在他的后脑勺上。无论他面向哪个方向,无论他走到房间的哪个角落,那被窥视的感觉都如影随形,恒定不变。它不再仅仅是感觉,更像是一种附加在他感知上的、冰冷的物理事实。
他尝试忽略它,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将一些必需品拿出来。但当他弯腰时,那视线仿佛来自下方;当他抬头时,又感觉来自天花板。它无处不在,源点始终锚定在那面光洁的镜子上。
烦躁逐渐取代了恐惧。他猛地转身,再次直面镜子,几乎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镜中的影像同步着他的动作,脸上是同样的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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