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深站在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线前,等待着通行的绿色信号灯。他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冰凉的金属灯柱,一股熟悉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烂水果的粘稠气息骤然钻入鼻腔。这气息并非来自外界,它从胸腔内部升起,贴着喉管内壁蔓延开来,最后在舌根处留下苦涩的余味。死亡的气息。又一次。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下午三点十七分。阳光明亮,街道上车流如织,一切看起来正常得令人窒息。这气息黏附在他自己身上,像一层无形的油脂。
绿灯亮起。等候的人群开始向前移动。陈见深的右脚刚刚抬起,准备踏上斑马线,那股气息猛然变得尖锐,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穿着他的太阳穴。他抬起的脚停滞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他向后退了半步,背部靠在了冰冷的金属灯柱上。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不耐烦地咂了下嘴,侧身从他旁边挤了过去,快步走向马路对面。一个戴着耳机的年轻女孩也跟着人群,步伐轻快地踏上了斑马线。
就在此时,一辆巨大的混凝土搅拌车从左侧路口失控地冲出。它没有减速,也没有转向,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笔直地撞向了正在正常通过的另一辆小型轿车。小轿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翻滚起来,车门扭曲变形,车窗玻璃呈蛛网状碎裂,然后化作一片晶亮的粉末爆开。混凝土搅拌车并未停止,推着小轿车的残骸继续向前冲撞,直接碾入了人行横道的人群。
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是第一个被卷入车底的。他的身体在轮胎接触的瞬间发生了不自然的折叠,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衣物。骨骼碎裂的声音被金属的撞击巨响所淹没。紧接着是那个戴耳机的女孩,她甚至没来得及摘下耳机,搅拌车侧面的护栏就扫中了她的腰部。她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一样被甩飞出去,撞在路边的消防栓上,发出一声闷响。水流立刻从破裂的栓口喷射出来,混着她体内涌出的暗红色液体,迅速在路面蔓延。
混凝土搅拌车终于停下,巨大的轮胎下压着不止一具不成形的躯体。小轿车的油箱破裂,汽油汩汩流出,接触到不知来源的火花,轰然一声腾起橙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周围的残骸。空气中弥漫开橡胶、汽油、燃烧的塑料以及某种烤焦肉类的混合气味,盖过了陈见深鼻腔里原先那股死亡的铁锈与腐烂味。
陈见深站在原地,背依旧靠着灯柱。他看着火焰升腾,看着人们惊恐地奔跑、尖叫,看着碎玻璃和不知名的金属碎片散落一地。他的手指轻轻抠着灯柱上粗糙的油漆表面。直到消防车和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他才直起身,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他身上的死亡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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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陈见深像往常一样准备上班。他住在十七楼。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迈步欲入,那股熟悉的铁锈腐烂味再次毫无预兆地浮现,这次带着一种下坠的失重感。他收住脚步,退了出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数字开始向下跳动。陈见深转身走向安全通道,打算步行下楼。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当他走到十五楼与十四楼之间的转角平台时,整栋大楼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巨响,伴随着钢缆断裂的刺耳尖啸。电梯坠落了。
他继续向下走。到达一楼时,大厅里一片混乱。物业管理人员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地打着电话。维修工房的工具散落一地。电梯井底部的情况无法直视,只能从围观者零碎的描述中拼凑——电梯轿厢严重变形,里面唯一的乘客,住在楼下的那位总是笑眯眯的送奶工,被发现时已经不成人形。据说救援人员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挤压在一起的金属和肉体分离开。
陈见深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大楼门口。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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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位于一栋摩天楼的四十二层。陈见深的座位靠窗,视野开阔。中午休息时,同事李雯端着咖啡走过来,想和他讨论下午的会议安排。她站在陈见深的办公桌旁,身体微微倚靠着厚重的钢化玻璃窗。
陈见深正准备回答,那股气息再次袭来。这次是尖锐的、破碎的预感,仿佛能听到玻璃迸裂的巨响。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幅度很大,撞得椅子向后滑开,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离窗户远点。”他的声音干涩,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李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离开了窗边,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悦。“怎么了?”
陈见深没有解释,他径直走向茶水间。李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觉得他今天格外古怪。她并没有太在意,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那也是一个靠窗的位置。
几分钟后,一阵怪异的风声从高处传来,紧接着是某种物体高速坠落划破空气的呼啸。一块巨大的、来自更高楼层的玻璃幕墙维护用的金属构件,因为固定的螺栓疲劳断裂而脱落。它像一把巨大的铡刀,垂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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