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老房子周围,如同一条浑浊的河流,缓慢而沉默地流淌。街角的梧桐树黄了又绿,邻居家的孩童蹒跚学步继而奔跑喧闹,世界依旧按照它固有的、略显沉闷的节奏前行。
唯有这栋带着阁楼的老房子,像一枚被遗忘在河底的卵石,沉淀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寂静中悄然等待着。
“食梦魇”并未离去。
它只是完成了上一次的盛宴,将那个迷失的灵魂彻底化为了滋养自身的温床,而后陷入了短暂的、消化般的沉眠。
那个由灰尘、蛛丝和旧主发丝编织的巢,在完成其“蛹”的使命后,如同秋日蝉蜕,悄无声息地干瘪、风化,最终散落成一捧与其他尘埃无异的灰烬,融入了阁楼角落更深的阴影里。阁楼重归死寂,只有阳光偶尔移动时,才能看到光柱中那些永恒漂浮的、无意识的微尘。
直到新的钥匙,再次插入那扇漆色斑驳的门锁。
新来的租客是一位名叫卡拉的年轻女子,一位带着对城市生活无限憧憬、眼眸中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画家。
她被老房子低廉的租金和那间据说光线极好的阁楼所吸引,那里正好可以改造成她的画室。她拖着沉重的画箱和行李,像一只准备筑巢的鸟儿,欢快地填充着这个空旷的空间。
她清扫了地板,擦亮了窗户,给窗台摆上了几盆鲜嫩的绿植。老房子似乎因为年轻的生命力注入而短暂地焕发出一丝生机。然而,有些东西是无法被清扫掉的。
那弥漫在空气里,渗入木质纹理的,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陈旧蜂蜜混合了枯萎花瓣的甜腻气息,以及更深层处,那几乎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等待般的寂静。
卡拉对即将降临的命运一无所知。她沉浸在布置新家的喜悦中,直到夜幕降临。
第一夜,她的梦是朦胧而愉悦的。她梦见自己的画笔蘸取的不是颜料,而是流淌的霞光,画布上呈现出的景象比现实更加鲜活生动,每一笔都带着灵感的火花。
她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将之归功于新环境带来的新鲜感。
第二夜,梦境变得更加具体、更加诱人。她不再是独自作画,而是在一个充满古典气息的巨大画廊里,周围是低声赞叹的、模糊而友善的身影。
她笔下的人物仿佛拥有了生命,对她微笑。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成功带来的醉人芬芳。醒来时,那极致的满足感让她嘴角带笑,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像初冬的薄霜,悄然覆上了她的眼睑。
第三天
白昼里,卡拉兴致勃勃地准备布置阁楼画室。当她推开那扇门,踏上那略显逼仄的空间时,一股比楼下更浓郁的、带着奇异甜香的气息包裹了她。
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仿佛这里本就应该属于她。她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些看似普通的尘埃,在光线照射下,似乎比别处的更加细腻,带着某种……活性的微光。
她可能掉落了几根发丝,可能呼吸间搅动了那些沉淀的微粒,所有这些,都无声地融入了这片空间。
当晚,她沉入的梦境,已不再是简单的美好幻境,而是几乎与现实无异的、为她量身定制的天堂。
她梦见自己站在国际画展的颁奖台上,聚光灯温暖地打在她身上,台下是如潮的掌声和无数钦佩的目光。
她手中沉重的奖杯触感冰凉而真实。她看到自己已故的导师站在不远处,对她投来赞许的微笑,那笑容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香槟酒的气泡破裂的芬芳,能“感觉”到身上礼服丝绸的顺滑质感。
这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彻底放下了心防。她沉浸在成功的狂喜和被认可的温暖中,每一个感官都被推向了愉悦的巅峰。她不再意识到这是梦,而是全身心地拥抱这完美的现实。
而在现实的阁楼里,在那片卡拉未曾仔细留意的角落阴影中,一些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地板缝隙里积累的絮状物,甚至是从卡拉头上悄然脱落、飘落在地的几根棕色发丝,都开始受到一种无形力量的牵引。
它们缓慢地、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向着一点汇聚。一个崭新的、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基点”正在形成。它微微搏动着,发出那熟悉而满足的、低沉绵密的嗡鸣。
这嗡鸣与卡拉的梦境共振,如同最精准的音叉,将她所有的欢愉、所有的情感波动,都转化为最纯粹的能量,滋养着这个初生的巢。
卡拉在梦中笑得更开心了,而现实中,她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眼窝深陷,皮肤失去了光泽,呼吸变得浅而急促,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那个无形的漏斗抽走,注入了那个贪婪的、正在成长的“蛹”中。
仅仅三天。
第四天清晨,阳光未能将卡拉唤醒。她躺在卧室的床上,面容异常安详,甚至带着一丝凝固的、极度幸福的微笑,如同教堂壁画上沐浴圣光的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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