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这一声“不可”,声音并不算大。
可在这烧开了锅的大帐里,却像凭空炸开一个响雷。
文丑那张满是怒气的脸“唰”地一下就转了过来,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沮授。
他与颜良是结拜兄弟,平时关系十分不错。
如今请求带兵出征,一为报仇,二为战功,沮授这么一打岔,简直是摔人的饭碗,文丑哪能不气?
“监军此言何意?难道我那兄长颜良便是白死了不成?!”
袁绍胸中刚刚被文丑拱起来的火,一下子被堵得不上不下,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他盯着沮授,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火气。
“沮授,你又有何高见?”
沮授迎着满帐不善的目光,神色没有半分退缩。
他向前一步,对着袁绍便是一个长揖,声音里透着股沉痛。
“主公,颜良将军之勇,河北皆知。然则,竟被敌将于万军之中,一合斩杀。此事太过蹊跷,非同寻常!”
“那曹军既有如此猛将,又岂会是寻常骚扰之兵?曹操用兵,向来诡诈。他明攻延津,实则暗度陈仓,奇袭白马,此为其一。”
这话一出口,袁绍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不是打他脸吗?
当初就是这套说辞,自己没听,现在应验了,他还非要再提一遍!
存心让我难堪?
但沮授却没想那么多,更没去琢磨袁绍的心思,还自顾自的分析:
“他能斩杀颜良将军,证明其麾下精锐与猛将,皆已至白马。我军新败,敌军士气正盛,此时追击,正中其下怀!此为其二。”
“颜良将军之败,在于轻敌冒进。我等若不吸取教训,反而因一时之愤,倾兵追击,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主公!当务之急,不是报仇,而是稳住阵脚,查明敌军虚实,再做图谋!否则,此去,必败无疑!”
“够了!”
“必败无疑”四个字一出,直接戳进了袁绍的心窝子。
他猛地一拍桌案,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沮授,手指头都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必败无疑?沮授!我数十万大军在此,兵精粮足,竟被你说的如此不堪一击!”
“颜良轻敌,乃是他的过错!我如今遣大将追击,正是要一雪前耻!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里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我问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文丑更是往前重重踏了一步。
“沮监军,你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是怕了那曹贼不成?”
“我与颜良情同手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主公若不派兵,我自领本部亲卫前去!便是战死,也强过在此听你这番丧气之言!”
帐内气氛,剑拔弩张。
角落里的审配、逢纪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没听见吗?
主公已经给这次失败定了性:颜良轻敌。
与主公的决策,毫无干系。
你沮授还在此多言,真是自寻死路!
不过想归想,劝那是不可能劝的。
他们巴不得沮授再多说几句,彻底惹怒袁绍。
刘备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
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死死攥成了拳头。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沮授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曹操绝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颜良之死,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可他不能说。
他现在只要开口帮沮授说一句话,审配那条毒蛇,立刻就会把“通敌”的帽子再次扣到他头上。
他只能沉默。
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沮授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
他惨然一笑,笑声里满是说不尽的悲凉和失望。
他缓缓直起身子,再次长长施了一礼。
“主公既然不纳忠言,一意孤行,授亦无能为力。”
“若主公再败,臣无颜面对三军将士,愿辞去官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袁绍也没想到,沮授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是什么?以退为进?
威胁我?
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羞辱感冲上了他的头顶。
好啊你个沮授!
怎么?
我袁绍离了你沮授,就不会打仗了?
“好!好!好一个无颜见三军!”
袁绍气得反而笑了出来:“你想走?我偏不让你走!你不是说必败吗?我便让你留下,亲眼看着!看我如何大破曹贼,为颜良复仇!来人!将沮授带下,严加看管!无我将令,不许出帐一步!”
两个亲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请”走了面如死灰的沮授。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袁绍胸膛剧烈起伏,环视一周,厉声喝道。
“还有谁!觉得不该出兵!”
帐内死寂,再无人敢触这个霉头。
袁绍的目光落定在文丑身上,正要下令,一直沉默的刘备忽然出列,对着袁绍深深一拜。
“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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